秦邮古城的黛瓦飞檐浸在千年时光里,青砖缝中生长的苔藓记录着岁月呢喃。晨光穿透薄雾时,檐角铜铃轻晃,惊起一片碎金般的光斑,将街巷染成流动的琥珀色。在这方钟灵毓秀之地,王鼎字仙湖,恰似出鞘寒剑,锋芒未敛却已惊鸿。
他身披玄色劲装,衣袂上暗绣银丝云纹,随着步伐流转如星河倾泻。腰间长剑以鲛鱼皮为鞘,嵌着七颗温润青玉,剑穗系着西域进贡的孔雀翎,每一次摆动都似有灵禽振翅。棱角分明的轮廓被日光镀上金边,眉若远山含黛,星眸中流转着不羁的光,笑时露出两颗虎牙,爽朗笑声震得檐下风铃叮咚作响,恰似春风卷着千堆雪,将他骨子里的豪迈洒脱展露无遗。
王鼎生就一副侠义心肠,臂力雄浑可裂虎豹,却偏爱结交三教九流。自十八岁未婚妻香消玉殒,他便负剑天涯,足迹踏遍塞北江南。每当破晓时分,他总背着镶铜边的牛皮行囊,向着云雾深处阔步而去,任晨露打湿青衫,任风霜染白鬓角,只为追寻天地间未竟的传奇。
他的兄长王鼐,身着月白云锦长衫,腰间悬着一方刻有“墨韵”二字的羊脂玉牌,举手投足间尽是江南文士的清雅。望着弟弟又在整理行囊,王鼐眉间蹙起微不可察的褶皱,眸中泛起涟漪般的忧虑,轻声叹道:“仙湖,这世间山水虽好,却不及家中一盏热茶。为兄已寻得几家贤淑女子,你且暂歇漂泊之心……”
王鼎闻言停下手中动作,俊朗面容浮起歉意,伸手拍了拍兄长肩头,带起一阵劲风:“哥,你瞧这屋檐下的燕儿,生来便要乘风万里。我这双踏惯江湖的脚,又怎舍得困在绣楼红烛里?”说罢,他大踏步迈向晨光,留下王鼐倚在朱漆门柱旁,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目光里揉碎了牵挂与无奈。
暮春时节,王鼎乘一叶扁舟顺流而下。江水泛着翡翠般的光泽,两岸青山如美人黛眉,白鹭掠过水面惊起千层涟漪。远处村落炊烟袅袅,与天边绯色云霞缠绵交织,恍若仙人打翻的胭脂盒,将天地染成朦胧诗画。
抵达镇江时,斜阳正将天际烧成绚烂的丹砂色。王鼎寻得临江旅店,登上阁楼推开雕花窗,长江便如银龙般闯入眼底。粼粼波光裹着碎金,与金山寺的飞檐斗拱相映生辉,薄雾中的宝塔若隐若现,恍若蓬莱仙岛坠入人间。
次日破晓,晨雾如轻纱笼罩江面。王鼎信步郊外,忽见一片青翠草地上,一株茶花傲然挺立。此花非比寻常,独一朵碗口大的花苞缀在枝头,花瓣似胭脂浸染的雪,红得惊心动魄,白得澄澈无瑕。朝阳为花瓣镀上金边,露珠在瓣尖凝成琥珀,微风拂过,竟有淡淡檀香萦绕鼻尖。
正待细赏,忽见一道黑影掠过——拇指大小的怪蜂嗡嗡盘旋,尾针泛着幽蓝寒光。王鼎眉头微蹙,折扇如白虹贯日般甩出,精准击中蜂腰。那怪蜂跌落尘埃,他又补上一脚,踏得怪蜂化作肉泥。只是经此一闹,兴致全无,又见暮色渐浓,便转身离去。
待他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奇异景象骤然降临。那株茶花无风自动,枝桠发出金石相击之声,粉白花瓣如飞雪盘旋升空,在空中织成流光溢彩的帷幕。光华散尽时,一位妙龄女子翩然落地:肤若凝脂透着珍珠般的光泽,眉眼似春水含情,朱唇不点而赤,眉间一粒朱砂痣更添几分妖冶。
然而在她化形的刹那,方圆十丈内的花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娇艳的野花瞬间褪去色彩,蜷缩成褐色的残枝;青翠的草叶卷起焦边,化作满地枯叶簌簌作响。就连空气中浮动的花香也陡然变得芳香刺鼻。女子裙摆扫过之处,新生的嫩芽瞬间夭折,原本生机勃勃的草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一片死寂。
她身着红白相间的广袖襦裙,红似朝霞初绽,白若冬雪凝霜,金线绣就的茶花在裙裾间盛放。发髻挽成精巧的元宝样式,缀着珍珠流苏与珊瑚珠翠,每走一步,珠玉相撞叮咚作响。望着王鼎离去的方向,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情丝,可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冷冽的幽光,宛如深潭下暗藏的寒刃:“蜂妖噬魂百年,若非公子相助,妾身这身修为怕是要付之东流。这救命之恩,自是要好好报答……”话语轻柔如莺啼,却莫名让周遭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第二日清晨,友人寻至旅店,见王鼎依旧贪恋江景,急得直跺脚:“仙湖!你倒好,躲在这阁楼做神仙!家中珍馐已备,美酒也温好了,莫要辜负我这片心意!”
王鼎负手而立,望着江上白帆点点,轻笑一声:“此处江风明月,胜过人间珍馐。待我赏够这镇江春色,再去叨扰不迟!”话音未落,江风卷起他的衣袂,恰似一只振翅欲飞的玄鸟。而此时,郊外那片荒芜草地旁,一双暗藏算计的美目,正透过晨雾,悄然注视着阁楼上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