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帝不在宫中,位于后宫的御花园自然不是随便能去的,谢绾也只是带着谢梧在慈宁宫的小花园走走罢了。
后宫的女人为什么要争宠呢?只是为了男人的宠爱吗?这个答案就在眼前。
赢了的,如太后。丈夫死了还能住进面阔七间有数座配殿庑房,有单独花园的慈宁宫。而剩下的所有太妃,无论从前有多得宠多尊贵,都只能挤在慈宁宫旁边的寿康宫。
当然,太后并不算赢了,她只是还没输完而已。
所以她现在过得很不愉快,时时刻刻都要焦虑自己仅有的东西会被人夺走。
“大姐姐,我们去前面坐坐吧?”走了好一会儿,谢绾回头轻声道。
谢绾对谢梧的心情很是复杂,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谢梧是不想说话,谢绾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谢梧,她再也升不起最初的那股优越感,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难堪。
难堪的是不久前她还信誓旦旦相信的丈夫,如今毫不掩饰地想要娶谢梧的心思。
她仿佛看到了谢梧在嘲笑她:这就是你选的男人?
谢梧无所谓地点点头道:“也好。”她对慈宁宫兴趣不大,现在她更有兴趣的是,太后和秦牧这对母子想干嘛。
二人走进花园中的凉亭坐下,很快便有宫女送上了点心茶果。
“大姐姐,这是母后最喜欢的阳羡紫笋,你尝尝如何?”谢绾亲自斟茶送到谢梧跟前。谢梧低头看着眼前白瓷杯中的茶汤,抬眼看着谢绾沉默不语。
谢绾有些局促,勉强笑了笑道:“大姐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谢梧微微牵动了唇角,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亲自将别的女人送给自己的丈夫,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谢绾脸色一变,腾地就想要站起身来,却被谢梧抬手越过桌面按住了手臂。
“二妹妹,稍安勿躁。”谢梧道。
谢绾强笑道:“大姐姐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谢梧摇摇头道:“这杯茶里,加了什么?”
“没……”
“二妹妹可能不知道,我有个朋友是做茶楼生意的。我闲来无事也跟着学过一些,虽然不甚精通……但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真正无色无味的药,还是说太后和信王一脉果真没落了,连茶叶都有人敷衍太后了?”
谢绾睁大了眼睛望着谢梧,有些徒劳地想要辩解,“大姐姐,您、您误会了,我没有……”
谢梧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二妹妹,咱们也算是亲骨肉,跟自己姐妹争男人很难看。但你若非要一意孤行,那我告诉你,我这人天生容不得人。你明白了么?”
“你!”
谢梧道:“秦牧已经骗过你一次了,你还信他?大姐姐我不会骗你,我绝不允许未来的丈夫身边有别人。”
“我才是王爷的妻子!”谢绾咬牙道。
谢梧点头道:“对,可你守不住自己的位置。你既然愿意为了你的丈夫退让,那就索性退到底吧?”
谢绾眼神怨恨地瞪着她,谢梧悠悠笑道:“这个眼神才对,好好保持。”
谢梧缓缓将跟前的茶水推了出去,道:“现在知道这杯茶,该给谁喝了吗?”
谢绾脸上的神情隐忍而痛苦,“我、我不能……母后她……”就算今天的计划失败,太后还是不会放弃谢梧的。但若是知道了是她……太后不会放过她的。
谢梧道:“你真的以为,英国公府嫡女是他们说休就能休的吗?”
谢绾道:“她是太后。”
“可惜,陛下不是她亲生的,似乎看她和信王也不是很顺眼。”谢梧道,“除非你忤逆不孝或者被人捉奸在床,不然谁也动摇不了你的王妃之位。除非,你自己放弃。”
“我、我不……”她当然不想。无论是王妃之位还是丈夫,她都不想让给谢梧。
谢梧欣慰地点点头道:“很好,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
她端起跟前的茶,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她这粗犷的喝茶方式,谢绾愣了愣,终于有了一点这个大姐姐确实是在外面长大的感觉。
慈宁宫花苑一角有一座小阁,房间里静谧而幽暗。一股浓郁甜腻的花香在房间里萦绕着,与外间相连的月洞隔门垂下暗金色薄纱,影影绰绰能看见里间床榻上有人睡得颇不安稳。
秦牧站在小阁门口,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问道:“人进去了?”
宫女恭敬地应道:“回王爷,王妃和那位姑娘进去有半刻钟了。”
秦牧点点头,眼底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意味,“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两名宫女顺从地屈身告退。
秦牧伸手推开门,浓郁的香气让他不由一阵心神晃动。
“绾儿?”房间里寂然无声,只听到里间传来女子清微的闷哼声。
秦牧心中不觉狂跳,脸上似乎也热了几分。
他眼前浮现出谢梧那张清冷绝美的容颜,眼下那一点朱砂痣更是格外的清晰醒目。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他想看看那样一张清冷的脸,动情时又是何等绝色?
一边往里走,身上的外衣外袍已经落地。
掀起那暗金色薄纱,他隐约看到里间床榻上容颜绝色的女子抬起头来,媚眼如丝地朝自己伸手……
谢梧坐在花园中的假山上,看着秦牧踏入不远处那座小阁,又关上了门。
花园里静悄悄的,仿佛整座慈宁宫的人都没有人一般。
一刻钟过去了,花园里依然花香处处,岁月静好。
“谢大小姐这般作为,看来太后娘娘注定要失望了。”阴柔的男声在假山后面响起。谢梧回头毫不意外地看向来人,道:“我还以为夏督主不会来了。”
“谢大小姐一人便可搅弄风云,本官来如何不来又如何?”夏璟臣依然是一身白衣,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慈宁宫的花园里,竟也没有引起任何慈宁宫守卫的注意。
谢梧笑道:“督主若是不来,我便只好自己看自己演这出戏了。”
夏璟臣眸光幽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见到东厂督主到来,少女依然端坐在假山上,没有丝毫客套畏惧的意思。眉目如画,巧笑倩兮,眼下那一点红色更让那笑容增添了三分春色。
若是再早些年,恐怕又是一位宠冠后宫的贵人。
“谢大小姐好大的胆子!”夏璟臣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就连脸上的神色也变得阴鸷起来,浓浓的煞气仿佛要从身上溢出来一般。
谢梧却不为所动,叹气道:“这年头,胆子不大怎么活得下来?夏督主,我猜陛下这两年对东厂的作为,应当是不太满意的。”
夏璟臣盯着她沉默不语,谢梧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道:“慈宁宫的存在,在陛下眼中很是刺眼吧?偏偏,大庆以仁孝治天下,无缘无故地……自然是只能将慈宁宫供着。”
“还有信王,上敬皇兄,下重群臣,但凡陛下吩咐的事,无不完成的挑不出丝毫错处。不久前光州剿匪又立下大功,倒是衬得陛下的几位皇子跟吃白饭的闲人一般。”
夏璟臣走到谢梧对面坐了下来,他打量着谢梧道:“谢大小姐知道的有些多了吧?”
谢梧朝他笑道:“督公何必如此作色?想要求督公帮忙,自然难免要多了解一些的。”
夏璟臣冷笑道:“英国公府的嫡长女,蜀中申家的养女,堂堂崇宁县主,有什么是本官这样令人诟病的废人帮得上忙的?只怕污了谢小姐的名声。”
谢梧道:“我看秦牧不顺眼,督公希望他倒霉好向陛下交差,也算是互利互惠吧?”
夏璟臣挑眉,“当年先皇可是亲自为他和谢小姐赐的婚,谢小姐当真不念半点旧情?”
谢梧面露嘲讽,“旧情?信王殿下的旧情我可承担不起?”她话音一转,“既想要名声,还想要财色双收,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有趣。”夏璟臣抚掌笑道:“好,那就让本官看看,谢小姐如何让他倒霉。”
“这么说,督主同意与我合作了?”谢梧道。
夏璟臣道:“有何不可?谢小姐如此聪慧,想必知道耍弄本官的后果。不过本官也有一个问题想问谢小姐。”
“督公请。”
“谢小姐何必自己费心甚至不惜和东厂合作?这点小事,谢胤不至于真的解决不了吧?”
“不错,父亲确实说过他会替我解决。但是……那里面那个也是他女儿呢。”谢梧指了指不远处门窗紧闭的小阁。
“你不信任英国公?”
谢梧道:“我只是习惯自己掌握主动权。”
最重要的是,不这样我要怎么光明正大的跟东厂督主接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