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的火光在漆黑的石室中跳动着,石棺的盖子正在缓慢移动。
我死死抓住明远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他的肉里,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石棺。
\"后退。\"余婆婆低声警告着,同时从布包里摸出一把铜钱撒在我们面前,形成一道简陋的防线。
棺盖移动得越来越快,突然\"砰\"地一声完全滑开,撞在石室墙壁上。
符纸燃尽前的最后一秒,我瞥见棺内一抹刺眼的红色。
黑暗重新降临。我屏住呼吸,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明远的手电筒突然又亮了起来,光束照向石棺。
里面没有尸体,没有骸骨,只有一件折叠整齐的红色嫁衣,上面放着一个褪色的绣花荷包和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这不是...爷爷的...\"明远的声音变了调。
余婆婆小心地靠近石棺,用竹杖轻轻挑起嫁衣。随着衣料展开,一张泛黄的照片飘落在地。
明远弯腰捡起,照片上的三个人——年轻的周德全、老吴,以及那个叫小翠的姑娘。与之前看到的照片不同,这张照片上的小翠穿着这件红嫁衣,笑容羞涩。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吾爱小翠,今生无缘,来世再续。\"
明远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这...这是什么意思?爷爷和...小翠...\"
余婆婆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看来我们猜错了。你爷爷和小翠的关系,恐怕不只是师徒那么简单。\"
她从嫁衣下摸出一本薄薄的日记本,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忏悔录\"三个字。翻开第一页,周德全工整的字迹记录着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原来小翠不仅是老吴的妹妹,也是周德全的未婚妻文革开始前,他们已经本已定下婚期。
奈何种种原因,周德全最后却娶了另外一位叫素芬的女子,也就是明远的奶奶。
周德全在笔记中写道,他研究那面古镜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救自己病重的母亲——镜子上记载着一种转移病痛的法术。
\"我欺骗了老吴,\"笔记中写道,\"告诉他镜子能镇邪,实则是想用它将母亲的病转移到一头牲口上。但法术失败,母亲死了,我却发现了镜子真正的力量——它能分离人的魂魄。\"
接下来的内容越来越令人不安。周德全发现镜子不仅能分离灵魂,还能储存和转移。
这时,他的妻子得了绝症。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他可以将妻子的灵魂暂时存入镜中,等找到健康的身体当做妻子的灵魂容器。
\"需要自愿的灵魂容器才可以,\"周德全写道,\"小翠八字纯阴,最为合适。她爱我,会理解的...\"
看到这里,明远猛地合上笔记本,脸色惨白如纸:\"不...这不可能...爷爷不会...\"
就在这时,石室突然剧烈震动,碎石和尘土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震得我们耳膜生疼。
\"它来了!\"余婆婆大喊,\"拿上东西,快走!\"
明远机械地将笔记本、荷包和小钥匙塞进口袋,我抓起那件嫁衣。我们刚冲向通道,就听见身后石棺\"咔嚓\"一声裂成两半,一股刺骨寒流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爬出通道的过程像一场噩梦。狭窄的空间让人窒息,身后的寒气却越来越近。
当我们终于跌跌撞撞地冲出洞口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一弯血红色的月亮挂在树梢,山林中弥漫着不自然的雾气。
\"回老宅!\"余婆婆气喘吁吁地说,\"那里有祖灵庇护,能抵挡一阵!\"
我们拼命往山下跑,但雾气越来越浓,明远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变得陌生而锐利。
我惊恐地看着他。在血色月光下,明远的面容似乎发生了变化,眉骨变更高了,嘴角的弧度也更加冷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属于他的威严。
余婆婆倒吸一口冷气:\"周...德全?\"
明远露出一丝苦笑:\"聪明。不过没时间解释了,那丫头已经疯了,见人就杀。\"
周德全抓起我和余婆婆的手,转向一条我根本没注意到的小径。
\"你...你对小翠做了什么?\"我颤抖着问。
明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那个陌生声音叹息道:\"我本想救素芬,但需要纯阴体质的灵魂容器。小翠被批斗身亡后,自愿用她的身体来救素芬,只是法术出了差错。\"
他的话语中充满痛苦:\"她的魂魄被镜子撕裂,一部分留在镜中,一部分附在嫁衣上,她的灵魂就化为了厉鬼。我用了二十年时间才将她的两部分魂魄重新封印。\"
余婆婆厉声质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吴小翠变成厉鬼的真相?\"
明远的脸扭曲成一个痛苦的表情。
我们终于看到了老宅的轮廓,但奇怪的是,整栋房子笼罩在一层诡异的红光中。二楼的窗户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晚了,\"周德全的声音变得凝重,\"她已经进去了。\"
就在这时,明远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像是体内有两股力量在争夺控制权。他跪倒在地,发出非人的嘶吼,手指深深抓进泥土。
\"明远!\"我试图抱住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余婆婆迅速从包里取出一根红绳,在明远手腕上绕了几圈,口中念念有词。明远的挣扎渐渐减弱,但眼神依然混乱,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他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余婆婆额头渗出冷汗,\"他爷爷的和自己的。他们正在争夺主导权。\"
周德全的声音再次从明远口中传出,但变得断断续续:\"听好...镜子...背面...有个暗格...钥匙...\"
明远的手艰难地伸进口袋,摸出那把从石棺中带出的小铜钥匙,塞到我手里。
\"打开它...里面有...素芬的...一缕头发...法术失败…小翠恨的...是这个...\"
话未说完,明远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他的皮肤下像是有无数虫子在蠕动,面容在明远和周德全之间快速变换。
余婆婆当机立断:\"林悦,你进老宅找镜子。我来稳住他。\"
\"我一个人?\"我惊恐地看着红光笼罩的老宅。
\"必须快去快回,\"余婆婆往我手里塞了一小包香灰,\"遇到危险就撒出去。记住,不要回应任何的呼唤,不要看它的眼睛!\"
我咬咬牙,攥紧钥匙和香灰包,向老宅跑去。越靠近房子,空气就越冷,呼吸都带着白气。前门大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只有二楼透出诡异的红光。
我摸索着打开手机照明,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屋内静得可怕,每一脚踩在地板上都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客厅里,家具东倒西歪,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搏斗。
铜镜应该在书房。我深吸一口气,向走廊尽头的房间移动。刚走几步,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地上。
别管,别听,我对自己说,专注目标。
书房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借着手机光,我看到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那张放着铜镜的桌子翻倒在地。镜子就在墙角,背面朝上。
我跪下来,小心地翻转镜子。正如周德全所说,背面中央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锁孔。手指颤抖着将钥匙插入,轻轻一转,\"咔哒\"一声,一个小暗格弹了出来。
里面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白发,和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我刚要伸手去拿,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背后袭来。
\"找...什...么...\"一个阴冷的女声在我耳边低语,腐臭的气息喷在我脖子上。
我僵在原地,心脏几乎停跳。余光瞥见一只青白色的手从肩后伸出,指甲漆黑尖利,慢慢向镜子探去。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镜子的瞬间,我猛地抓起香灰包向后撒去。一声刺耳的尖叫响起,背后的寒意暂时退却。我趁机抓起白发和纸条,连滚带爬地冲出书房。
走廊上,一个红色的身影悬浮在半空,长发遮面,嫁衣滴血。小翠缓缓抬头,长发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张支离破碎的脸。
\"还...给...我...\"它每说一个字,嘴角就裂开更多,露出黑色的口腔。
我转身就跑,却听见四面八方都传来那个声音:\"还给我...还给我...\"每一个房间都走出一个红衣身影,将我团团围住。
来不及多想,我举起纸条和白发,对着那些逼近的红影。
所有红影同时停下。最前面的那个缓缓飘近,歪着头\"看\"着我手中的东西。
当它看清那缕白发时,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屋内的所有玻璃制品同时爆裂,我被冲击波掀翻在地。
红衣女鬼的身影开始扭曲变形,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像是在经历巨大的情绪波动。我趁机爬起来,向门口冲去。
刚跑到门廊,一阵剧痛突然从小腹传来。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
\"孩子...\"我惊恐地意识到,\"我的孩子...\"
怀孕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明远。这两个月因为他的异常,我自己的不适都被忽略了。现在,在极度的恐惧和压力下,我可能要失去这个未出世的生命。
女鬼的尖笑在屋内回荡:\"痛...吗...我...更痛...\"
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几乎贴着脸。如此近的距离,我能看清它脸上每一道裂痕,每一处腐烂的皮肉。
\"你...也...会...失去...所爱...\"它一字一顿地说,冰冷的手指抚上我的腹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门被猛地撞开。余婆婆搀扶着半昏迷的明远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老婆婆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血符。
\"小翠!\"她厉声喝道,\"看看谁来了!\"
明远虚弱地抬起头:\"小翠...我对不起你...但孩子是无辜的...\"
女鬼的动作停滞了。它慢慢转身,面对着明远,长发无风自动。
\"德...全...\"它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少了些怨毒,多了些悲伤,\"为...什...么...\"
明远的身体晃了晃,然后完全变了个人,当他开口时,完全是周德全的声音:\"因为我懦弱。利用你的爱,却不敢承认自己的罪。\"
女鬼的身影开始闪烁,时而变成照片上那个明媚的姑娘,时而恢复恐怖的厉鬼模样。屋内的红光也随之明暗不定。
周德全向前迈了一步:\"素芬已经往生多年。\"
他指向我,眼神温柔:\"她怀着明远的孩子,你的仇恨,别延续到无辜的下一代,好吗?\"
女鬼发出一声呜咽,飘到我跟前,低头\"看\"着我的腹部。它腐烂的面容上,似乎闪过一丝犹豫。
余婆婆趁机从包里取出那件红嫁衣和荷包:\"小翠,这是你的东西。你哥哥老吴让我告诉你,他永远爱你,希望你安息。\"
女鬼颤抖着接过嫁衣,将它贴在脸上,一滴黑色的液体从它眼中滑落,在地板上腐蚀出一个小洞。
周德全的声音变得柔和:\"小翠,放下仇恨吧。我会陪着你,直到最后。\"
屋内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当我再次能看清时,女鬼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红色光团,飘在房间中央。
\"明远...\"它轻声呼唤,声音不再恐怖,而是像一个普通年轻女孩,\"保...重...\"
红光缓缓飘向铜镜,被吸入其中。镜面泛起一阵涟漪,然后归于平静。
明远的身体突然瘫软下来,周德全的气息完全消失了。余婆婆快步上前,将一面红布盖在镜子上,然后用朱砂在布上画了几道符。
\"结束了?\"我虚弱地问,腹部的疼痛仍未减轻。
余婆婆摇摇头:\"暂时压制住了。但要彻底解决...\"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门外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老吴。他浑身是伤,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但还活着。
\"我感觉到妹妹的怨气消散了,\"他气喘吁吁地说,看到我们手中的东西后,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你们知道了?\"
余婆婆点点头:\"周德全的魂魄刚才附在明远身上,亲自向小翠道歉了。\"
老吴的独眼湿润了。他蹒跚地走到铜镜前,轻轻抚摸盖在上面的红布:\"傻丫头...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然后他转向昏迷的明远和我,目光落在我血迹斑斑的裤子上:\"孩子?\"
我点点头,泪水终于决堤:\"可能...保不住了...\"
老吴和余婆婆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喝下去。\"
余婆婆帮我扶起明远,老吴则小心地喂我喝下瓷瓶中的液体,味道苦涩中带着一丝甜腥,腹部的疼痛开始减轻。
\"胎儿的灵魂最纯净,\"老吴说,\"它暂时安抚了我妹妹的怨气。但要彻底解决问题,还需要做一场法事。\"
我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个小生命在不知不觉中救了我们所有人。
明远在这时苏醒过来,眼神恢复了清明。他看到我裤子的血迹,脸色瞬间惨白:\"悦悦!你...\"
\"我没事,\"我握住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腹部,\"我们有孩子了。是他救了我们。\"
明远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最后定格在深深的愧疚上。他紧紧抱住我,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老吴看着我们,独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转向铜镜,轻声说:\"妹妹,看到了吗?新的生命,新的开始。放下仇恨吧。\"
镜子微微震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彻底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