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坐了一阵,便见老十三从殿内走出来。
他屁股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压根也没有要抬起来的意思。
老十三挑了一下眉:哟嚯,有点意思。
“怎么,年大将军什么时候成了这殿前的拦路……那个什么……”
老十三才不会给他好脸色,“都说,好犬不当道来着。年将军坐在这正门口,是在给皇上看门吗?”
旁边的苏培盛差点便笑起来,忍了好久才艰难地将笑吞回了肚子。
小厦子没忍住,扑哧一声。
苏培盛瞪他一眼,小厦子忙道:“奴才在放屁!”
年羹尧气到不行,又听两个奴才在身后嘀咕,于是冷笑一声:“做奴才的不就是皇上身边一条狗嘛,在这紫禁城里,除了皇上,其它的不都是皇上的狗吗?”
老十三咧嘴笑,还过去拍了两下年大将军的肩膀:“哎…这狗也分好多种。不知道年将军知不知道,皇兄在圆明园养了好些狗,有些狗生来就乖巧可人,深受主子疼爱,但有些狗便生性刁钻凶狠,时不时的还要生些背叛主子的心,这种狗啊,本王倒觉得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早点杀了吃肉。”
年羹尧听得脸都绿了,老十三还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又继续道:“大将军你可知,皇兄不仅给他园子里的狗取了名,还给狗画了画,皇上还让郎世宁大人绘了一副《竹荫西狑图》赠于本王,不知道年将军有没有看过此画。若是想见,可以哪天有空了到本王府中作客,本王将此画拿出来与年将军共赏。”【注:《竹荫西狑图》现藏于沈阳故宫博物院,右上角盖有“怡亲王宝”,其为雍正赐予怡亲王的画品。】
年羹尧差点没气死,什么《竹荫西狑图》,这画听名字便知道是画的一只竹子下的狗,关键是“西狑”这不是字面意思就是“西边的狗”吗?
西北大将军,那可不是西边的狗吗?
还把西边的狗送给了老十三……
年羹尧气得头顶快冒烟了。
他强压怒火,一时尽觉得坐着气势上倒显得弱了一头,于是缓缓地运气起身,脸上却也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绷得跟个拉紧了弦的弓箭一般。
老十三好像一点没有看出年羹尧如此胃账气,又上前继续道:“大将军是生气了吗?哎…若是你也喜欢,本王倒可以给皇兄说说,让朗世宁给你也画一张肖像如何?”
年羹尧眼里生出一丝冷光:“臣在西垂作战,却不知怡亲王在朝中如此逍遥快活,以犬取乐,整日里尽都研究些这些狗屁玩意儿。前些日子,皇上还赏了臣一个珐琅鼻烟壶,说是怡亲王亲自督造特意送给臣的,臣倒是要谢怡亲王的美意,想来王爷除了打仗,其它事倒是样样精通!正所谓‘金玉其外,败恕其中’【年羹尧对老十三评价的原话】!”
老十三听年羹尧说到这里便哈哈地笑起来,想到皇上为了缓解他和年羹尧的关系,经常寻些有趣的玩意说是老十三送给年羹尧的。
之前年羹尧因为在西北打仗,便仗着要打仗为由拒不交纳所欠国库银子,老十三负责追究欠银,与年羹尧一早便针锋相对的。
年羹尧还在西北的时候,皇上便时不时的给年羹尧送些有趣的玩意,还特意说这是老十三送给他的,以缓解两个人的关系,还给年羹尧去信说:“怡亲王可以算得你的天下第一知己!他如此敬你、疼你、怜你、服你,实出至诚。”
老十三想到皇兄这么编些谎话去骗年羹尧,就笑得弯了腰。
年羹尧见老十三哈哈大笑,便更气了:“不知王爷在笑什么,难不成王爷送给臣下的东西自个儿还忘了不成。”
“对对对,本王啊,敬你、疼你、怜你、服你……”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年羹尧一时脸色黑成一片,这几话明明是皇上与年羹尧的私信上所说的话,老十三居然也是知道,这说明什么,他和皇上的那点小秘密,老十三是完全知道的。
这忽然就有一种,三个好朋友,其中有一些只属于其中二人的秘密突然被第三个人知道了一般。
年羹尧再也忍不住,将背一挺,一甩袖子冷道:“王爷不要欺人太甚!”
老十三这才收了些笑容,淡淡地看着年羹尧:“不知是本王欺你还是你这为人臣子的以下犯上,欺上了天子!”
他冷眼瞧了一眼端正地摆在正门中间的凳子,一脚便踹翻在地。
又上前一步,拳头捏得啪啪作响:“年将军自己好自为之,尔等不要忘了你今日所享之富贵是何人所赐。”
年羹尧眼见老十三的气势,内心做奴才的心又忽然被激活了,还是打了个寒战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又不想服输,眼神虽然有些闪躲,但脸还是绷得严严实实的。
老十三仰着头再往前一步,直要逼得年羹尧跪地求饶……
局面一度有些紧张。
苏培盛生怕这二人打起来了,到时候皇上到底要帮谁说话,现在还不是闹崩的时候。
皇上为了缓解这二人的关系可不是一天天的想了不少方法,若是在皇上门口打起来,那皇上要怎么调解。
于是赶快上去一步:“年将军,皇上让您进去呢。”
小厦子这时也赶快过来拉了拉怡亲王,“王爷,皇上说了,让王爷去皇贵妃娘娘那儿稍候,他一会儿便回永寿宫用午膳。”
老十三听了皇贵妃三个字,脸上一下就平和了许多,不过还是冷眼瞪了年羹尧一眼:“哼……什么东西!”
说完拂袖而去。
年羹尧什么时候受过这气,之前被老十四打了,现在又被老十三骂成狗……
他一个堂堂的西北将军,打了大胜仗的功臣,居然受这般侮辱。
他捏紧了拳头,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定下心神,脸上恢复平静后,他才转身进了养心殿……
皇上见他进来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批阅奏折。
年羹尧才受了些气,进来见皇上埋头也不搭理他,他愣是干杵在那儿也不行礼。
旁边的苏培盛真是吓得心子尖尖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这人是他叫进来的。
事实上,皇上还没有宣年羹尧进见,可是之前外面的情况,苏培盛也只能冒着砍脑壳的风险提前让年将军进去了,依他对皇上的判断,这事皇上不会说他的,涉及到十三爷的事,皇上都不会怪罪,就如同涉及到皇贵妃的事,皇上都能包容。
总之,这二人,就是捅破了天,皇上也会老老实实地去自个儿把那洞给补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