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赌场门前,就为了再见儿子一眼。饿了他就去后巷翻馊水桶,困了就挨着墙眯一会;只因为他看见他的儿子踏进了那道金碧辉煌的门。
他趴在豪车引擎盖上呵气擦窗,妄想再看一眼车内人的脸;
保安的棍棒打断过他三根手指,可他只是把残肢藏进衣兜,继续日复一日地徘徊。
直到某个浓雾弥漫的凌晨。
“就是这脏东西天天骚扰翁爷?”
汽油刺鼻的气味灌进鼻腔时,老刀竟笑了。
他的儿子现在叫翁爷,一个看起来十分有头有面的人!
到底是他认错了吗?不会!他的儿子,耳后一块胎记跟他的一模一样,那张皮囊即便烧成灰都能认得!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见领头的壮汉抢过他手中紧攥的照片——那是小乐十五岁生日时,他亲手拍的。
火苗窜起的刹那,他忽然看清了幻觉:小乐举着画板冲他笑,颜料沾满了校服袖口。
焦黑的嘴唇张了张,最后一丝水汽蒸发成无人听见的呜咽:
“乐乐……爸爸的……错……”
巷子深处,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攥住了燃烧的铜钱扣——那是老刀皮带上的最后半枚,也是他留给女儿铃铛的、关于“哥哥”的全部线索。
***
记忆的漩涡散去时,申早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她再次真切地触摸到这座城市的黑暗内核——不是作为系统任务里冷冰冰的数据,而是一个正在她臂弯里微微发抖的生命。
她下意识收拢手臂,被宽大白色西装包裹的小小身躯重量真实得刺骨——这个蜷缩如幼猫的女孩,正用滚烫的额头贴着她的胸口。
前世孤儿院的记忆翻涌而来——
曾几何时,她最奢侈的烦恼,不过是今天能不能多分到半块苹果,明天能不能得到更多的奖励和资助。而眼前这个孩子,却要为明天能否活到日出而挣扎。
申早低头凝视怀中沉睡的女孩。
女孩紧紧攥住她衣领的细瘦手臂上淤青与旧伤交错,胳膊肘上一道化脓的擦伤正散发着隐约的腥臭。
申早的指尖悬停在伤口上方,黑雾如丝线般渗入溃烂的皮肉——这是她第一次想用“衰神”的能力来治愈而非收割。
“唔……”女孩在梦中抽搐了一下,蜡黄小脸上眉毛紧皱,左耳上溃烂的伤口在她昂贵的旗袍上蹭出一道晕染的血印。
黑雾开始包裹住女孩,申早想抚平她身上所有的伤痕。如果可以,她还想消除她痛苦的记忆。
可是,就在她强行注入衰气的刹那,系统突然在视网膜上炸开猩红警告:
【高危提示!凡胎肉体承受超阈值衰气将引发连锁厄运】
申早猛地收拢五指,黑雾如退潮般急速回流。
女孩睫毛颤动间,一缕灰气从她鼻尖逸散——那是已经渗入的衰气在被强行抽离。
作为一个神明,她到底是这人世间的火炬还是墓碑?
系统赋予她行走人间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既没有照亮黑暗的光焰,也凿不动纪念苦难的碑文。这一个个的任务,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被衰神系统绑架的迫不得已。
就连那点所谓的“神性”,都是被九世轮回硬生生磨出来的茧。
她的这点悲天悯人——
系统提示音突然再度在脑海中炸开:
叮——
【#Rb-10号,请注意】
【《九世天煞孤星?衰神培养计划2.0》强化版本更新中……】
——又更新?是因为今天的突然下线差点要了她的命吗?
——这破系统,还能自己觉醒提升?!
——那今晚参加永乐门十八层的盲盒竞猜能否抵挡得住那里的禁制?
——系统,你可千万要争气,不要再闹幺蛾子呀!
衰神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回荡,她将女孩往怀里紧了紧,忽然意识到——
这哪里是什么任务?分明是神明垂眸人间时,落下的一滴泪。
就像此刻她怀中这个轻若羽毛的生命。她的这点垂怜就是那一滴泪而已。
当人们遭遇苦难时总是会虔诚地向神明祈祷,神明也并非听不见苦难,而是千万人的哭喊同时震响在天际时,连神明的耳蜗都会流血吧。
每个神只都只能捧住自己掌心里那一小捧祈祷,正如她现在能庇护的,不过臂弯里这一寸颤抖的温暖。
系统的真面目——难道真的只是神明在教她如何在满目疮痍的世界里,当一个清醒的见证者?!
就像此刻臂弯里这个不足三十斤的生命,正在她衰神命格的天平上,称量出比两千万美金追杀令更精确的价值。
申早突然明白,那些向神明哭诉的信徒永远不会知道——
当千万人的苦难同时震响时,
神明只能拆下自己的肋骨当柴薪,
把神格碾碎成止痛的粉末,
而最后捧到祈祷者眼前的,
不过是指缝间漏下的那一粒微光。
***
夜色如墨,整座城市被吞噬进巨兽般的黑暗里。
万千灯火却倔强地刺破夜幕,像天神掷下的星子,在深渊中灼烧出璀璨的光痕。
而永乐门那血红色的霓虹招牌,恰似一柄悬于兽口的赤色长矛,永不熄灭地昭示着——此处即是欲望的航标,亦是罪恶的灯塔。
一楼十八号贵宾室内,身着黑色西装的林亦风多了几分神秘和高冷,他拎着一个银色狼首面具,坐立不安地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又看向门外,指间的钻戒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冷芒。
洪天麟的助理阿横站在鎏金电梯门边,他抬手看了一眼腕间的名表,“林少,游戏三分钟后开始。”
林亦风再次看了一眼空空的大门处,起身抬手戴上银色狼首面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三小时前申早那句“在酒店等我”还灼烧着他的耳膜,而现在,他正独自踏入十八楼的深渊。
电梯无声滑开,阿横带着他穿过安保森严的走廊,推开尽头一扇厚重的黑漆门。
十八层的黑钻厅今晚被改造成哥特式拍卖场的模样,十二盏水晶吊灯将防弹玻璃展台照得如同手术台般惨白。
二十余位戴着数字面具的宾客围坐在环形卡座,他们西装上的宝石袖扣与面具边缘的鎏金交相辉映,像一群等待分食腐肉的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