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都城内最豪华的酒楼非福安楼莫属。
除了美酒佳肴和豪华高级雅座,这里更有盈都城内最活色生香的姑娘和唱腔最好的淸倌儿。
骠骑将军府的马车还未在福安楼门前停稳,便有眼尖的跑堂赔着笑脸小跑上前。
青黛先下的马车,跑堂见到熟悉的脸,又打量了马车后面跟着的七八个家丁,例行问道,“贵客,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青黛摇了摇头,说明来意,“我家姑娘是来听曲儿的。”
“不知姑娘要听哪位娘子的曲儿?”
“罗娘子。”
青黛报出淸倌儿的名号,跑堂会意,忙作了个请的姿势,“请贵人随小的从这边走。”
福安楼自然是有这位罗娘子的。
这位罗娘子,可不是一般人物,生的国色天香也便罢了,偏巧还有一副好嗓子,唱起曲儿来婉转清脆,声若黄鹂。
盈都城内谁人不知,御贤王最爱听这位罗娘子唱曲儿。
罗娘子初入福安楼时,尚名不见经传,虽是淸倌儿,却因绝世容颜常受到客人骚扰。
听闻有一日又有男客对其动手动脚,罗娘子不堪受辱,竟从二楼唱台一跃而下。
幸而为当时还是六皇子的御贤王所救,才挽回一条性命。
御贤王不止救了罗娘子,更命追风断了侮辱罗娘子的公子一只手。
自此,整个盈都城,便再无人敢打罗娘子的坏主意。
这起英雄救美的故事,怀兮初听起来只觉得动人。
待她与赫连襄走的越近,知道这故事的个中缘由后,才明白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居心叵测。
所以,当怀兮步入福安楼顶楼最为僻静的雅间,看到姿态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的那个男人之后,她并不意外。
赫连襄侧躺在贵妃椅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捏着一串一百零八粒翡翠佛珠,拨弄不停。
雅间内点着上好的紫檀香,这股味道怀兮刚进门便闻到了,她很不喜欢。
可她无法从袖中抽出手帕,以帕覆面来遮住香味,若她真这么做了,势必会惹怒面前的男人。
怀兮规规矩矩的走近他,然后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怀兮给王爷请安。”
赫连襄眉眼未抬,也不发话,静谧的房间里只听得到翡翠珠子撞在一起的清脆声。
怀兮半蹲了许久,腿都有些麻了。
久久未听到赫连襄的声音,怀兮咬唇,抬头,眼眶里蓄上晶莹的泪水,“王爷便是这般对待救命恩人的么?”
赫连襄这才垂眸,看着半跪着的怀兮,唇边泛起几分讽意,“陆怀兮,这可不像你。”
他盯着她的脸,心知她假惺惺的蓄在眼眶里的泪水是落不下来的。
他抬起拿着佛珠的手,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后一个用力……
怀兮本就半蹲着,这番动作下来,她一个趔趄,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
膝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怀兮一个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赫连襄冷笑一声,瞧着她的泪水实在是假的很,她这番惺惺作态的模样,着实让他厌恶。
他的手重重箍住她的下巴,冰冷的佛珠硌在她细嫩的脸皮上,白皙的下巴一下子便出了印记。
他声音平静,可黑眸里却蓄着可怕的风暴,“陆怀兮,你敢利用凝书?谁给你的胆子?”
怀兮还想靠装傻蒙混过关,“我……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赫连襄手上力道加重,险些要将她的下巴给捏碎。
“要本王说的再明白些吗?陆怀兮,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还不肯招认,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怀兮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可能,他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真相。
可怀兮还是试探性的回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瑶月公主陈兴文与凝书私交甚好之事。”
赫连襄抿着唇,黑色的眸子里闪着冷冽的光,“陆怀兮,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冰凉的指腹抚上她的眼角,赫连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唇角噙着阴鸷的笑。
“陆怀兮,希望等一会儿你的嘴还能这么硬。”
怀兮不明所以,下一刻,他已坐了起来,伸手一捞便将她抓上贵妃榻。
怀兮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对自己欲行不轨,正欲挣扎,却觉得身上一软,整个人软趴趴的倒在榻上,一丝力气也无。
香……是香有问题?
不,不是香!
因为赫连襄没事儿!
她望向赫连襄,“为什么?”
面对她发出的疑问,赫连襄倒也不吝啬,爽快的给出解答。
“佛珠上涂了软骨散,只消用水化开,便可渗入皮肤。”
水,方才的眼泪……
“本王这算不算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赫连襄勾唇一笑,额外补了一句,“哦,对了,这点剂量对本王是没用的。”
软骨散怀兮不是没听过,中了软骨散,人浑身柔若无骨,可意识却是清醒的。
怀兮只觉身上发寒,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咬牙,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赫连襄没有回答她,只是站起身来,抱起她,然后将她在贵妃榻上放好,人却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啪啪啪!”
寂静的空气里响起赫连襄的掌声,而后“吱呀”一声,雅间的门便开了。
追风出现在怀兮的视线里,“启禀王爷,人带到了。”
人?什么人?怀兮还在猜测,追风口中的人便出现了。
那人被拖了进来,穿着小厮的服饰,人是被五花大绑着的,嘴也被堵住了。
尽管被拖进来的人因恐惧而瑟瑟发抖,面目狰狞,可怀兮还是认出了此人是谁。
陈府的看门小厮!
追风将小厮拖到怀兮身边,取掉他口中的东西,寒声问道,“可认得这位姑娘是谁?”
那小厮哪敢耽误,仰脸仔细的辨认着,而后干脆利索的回道,“认得,这是赫连……赫连姑娘。”
怀兮每次去陈府,必定以纱覆面,可若要辨出一个人,根本无需看脸,只看气质身形即可。
怀兮正想辩解几句,但赫连襄已问出了想要的东西,追风亦不准备给她机会辩解,当下便要拖走小厮。
“慢着!”一直沉默不言的赫连襄沉沉开口,语气不善,“就在这里处置了吧!”
追风手上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看向怀兮,眼睛里带着莫名的嘲讽。
怀兮心中惊惧,赫连襄这是要……
果不其然,下一刻,追风拔剑出鞘,一道寒光闪过。
“噗嗤”,伴随着一声小厮的惨叫,一股诡异腥甜的味道瞬间在雅间散开……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身上,染红了她的雪色裙衫,怀兮想要尖叫出声,可她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小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慢慢的在血泊中断了气。
赫连襄是在杀鸡儆猴!怀兮怎会不知?
追风将尸体拖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雅间的门。
赫连襄盯着怀兮的脸,看到她霎那间苍白的面色,和惊慌失措的眼神,他的心忽地一紧。
他起身,慢慢走近她,自袖子中取出丝帕,弯身,温柔的为她拭去方才溅到她脸上的血。
“现在,能说实话了吗?陆怀兮。”
怀兮心知他已经知道一切,怏怏道出实话,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的,“我只是想为自己寻个好归宿。”
赫连襄冷笑一声,她的目的当真只是为了毁掉赐婚嫁给陈兴文这么简单吗?
“所以,你觉得陈兴文是你的好归宿?”
怀兮咬着唇,眼睛里是无辜的样子。
“他出身寒门,我嫁他,不会遭到太后和长姐的忌惮。”
赫连襄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他曾数次拿御贤王妃的位子相邀,她拒的是那么干脆!
可如今,她又处心积虑的算计凝书,破坏陈兴文的赐婚,从而达到嫁给陈兴文的目的!
显然,在她陆怀兮心里,御贤王妃还比不上一个寒门出身的状元夫人。
想到这里,赫连襄怒极反笑,他嫌恶的看着方才为她擦过血渍的丝帕,仿佛那是世间极脏的东西!
他将丝帕随手丢在地上,心中怒意汹涌,“很好!”
怀兮别过头去,不去看他,颇有志气的说了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黑眸精光一闪,男人溢出一声冷笑。
“杀你?本王怎么舍得呢?你既然想要利用凝书达成目的,那本王利用你一下想来也是不过分的。”
怀兮心中警觉,而后转头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赫连襄眉头轻挑,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森冷,语气如寒霜刺骨。
“本王想做什么,接下来你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