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兮被一路护送往皇宫,那两位裴讷派来护送她的高手在她平安抵达后,迅速消失在了雨里。
宫门口,隋荣的人一早便等在那里。
马车到宫门口的时候,雨势愈发大了,滂沱雨幕下,有太监撑伞快步至马车前。
“陆三姑娘,奴才是隋公公派来接您的。”
马车外,是宫人尖利的嘶吼,尽管如此,他的声音很快被雨水淹没了。
青黛掀开车帘,仔细辨认了两眼,折返回车内,“姑娘,确实是隋公公的人。”
怀兮沉思片刻,“告诉这位公公,本姑娘欲先去长乐宫向皇后请安,再去面见陛下。”
那太监对这回答并不意外,显然是有人教过他,对此他应对自如,“奴才护送您前去。”
小太监执意护送,怀兮也不阻拦,只摆了摆手,马车继续往前行。
长乐宫。
怀兮刚踏进门,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看来,这些日子那些太医没少给长姐开方子。
最先发现怀兮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那宫女原是在门前守着,因雨势太大,才刚进殿内没一会儿。
见到怀兮来,先是不信,而后看清楚她的脸后,诚惶诚恐的行了礼,“奴婢给三姑娘请安。”
怀兮颔首示意,“骠骑将军府陆怀兮求见皇后殿下,烦请姑娘通报。”
小宫女前去禀报,怀兮则让青黛从包袱里取出那只碧玉葫芦瓶。
青黛很是好奇,上次问自家姑娘时,她只说是可以保命的东西,并未详说。
“姑娘,这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啊?”
怀兮望了她一眼,“护心丸。”
听到这个回答,联想到之前怀兮同她所讲的心悸之症,青黛顿时有了答案。
这东西,能救皇后的命。
不多时,前去通禀的小宫女便回来了,“三姑娘,殿下有请。”
长乐宫的布局,她再熟悉不过,于是她轻车熟路的来到内殿。
越往里走,药味便浓郁更甚,一路走来,怀兮留心观察着殿内婢女,这些婢女惧神情忧虑,眉目不安。
想来,是因为皇后这病的缘故。
“殿下,三姑娘来了。”
听到这声提醒,百鸟朝凤的屏风后面传出女子虚弱无力的声音,“快请。”
怀兮进去,先是请安,等听到陆韩菱叫她平身的声音,她才起来。
她抬头望去,只见春安半蹲在地上,端着一碗药,一口一口的喂给陆韩菱。
而陆韩菱,因卧病在床不施粉黛,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可双唇却乌紫乌紫的。
锦被下,她的腹部高高隆起。
怀兮松了一口气,龙胎尚在,甚好。
她走到床前,恭恭敬敬的唤了声,“长姐。”
陆韩菱拿起绢子,擦了下唇角,然后对着站在一旁随侍的宫女命令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女福身告退,连带着青黛亦不例外,唯有春安这个心腹被留了下来。
“劳烦你从建宁赶过来,这太医院开的方子,本宫吃着总不见好,你帮本宫瞧一瞧。”
建宁?看来陆韩菱以为她去了建宁。
怀兮心下一沉,听陆韩菱的口气,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这心悸之症是如何得来的。
春安照做,怀兮接过春安手中的药碗,放在鼻间闻了闻,而后又尝了一口,入口酸苦。
“长姐,太医院开的方子原也无碍,人参、黄芪、当归等药材寻常可见,养心安神,益气补血。”
只不过……对她的心疾无甚用处而已。
陆韩菱蹙眉,想着这药的苦涩味道,心中愈发烦闷。
“可本宫总觉得胸闷气短,有时还心口还有点痛。”
怀兮将药碗递给春安,然后近前,“长姐,小妹为您请脉。”
把脉过后,怀兮更加确认自己所料不假,然后思虑片刻,自袖中取出方才青黛给她的碧玉葫芦瓶。
她将那葫芦瓶放到陆韩菱手中,宽慰道,“长姐,你身子无碍,这灵药你每日服一粒,症状便可缓解。”
陆韩菱一直处于病中,并不曾听闻怀兮失踪一事,只以为她在建宁,此番亦是太后召她回来为自己看病。
春安服侍陆韩菱将药服下,约莫半刻钟后,她神情便舒缓了许多。
看来果真是灵药,陆韩菱叹道,“若早得此灵药,本宫也不必受这许多罪了。”
太后到底还是照顾她这位长姐,不论是她失踪,还是北疆二哥哥下落不明一事,都未让人传到陆韩菱的耳朵里。
“长姐莫怕,小妹会常备此药,每隔半月会差人送过来。”
陆韩菱本欲让怀兮将这丸药的药方写出来,由太医院去制,可转念一想,太后前些日子才叮嘱过她万事需小心,太医院不可全信,因此也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劳妹妹了。”
说罢,才抬眼细细打量怀兮,多日不见,她模样倒是未变,只是……
瞧见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衫上的水迹,陆韩菱眸光一沉,“头发衣衫怎地湿了?青黛没有给你撑伞吗?”
怀兮来的急,下马车的时候不等青黛撑好伞便赶着往宫里走,青黛追上来时,她的头发、衣衫已湿了大半。
怀兮迟疑片刻,答道,“小妹忧心长姐凤体,故而走的急了些。”
陆韩菱沉默半晌,似乎是在思索她的话有几分真假。
而后,沉声道,“春安,带怀兮去梳洗。”
长乐宫里,备了几套皇后的常服,这些常服与寻常盈都贵女穿的衣服并无两样,因此,怀兮穿了也不算逾矩。
等怀兮梳洗好,过来再面见陆韩菱时,她已经沉沉睡去。
春安守在殿外,怀兮没能进去,只得让春安转告,“劳烦姑姑转告殿下,我先回府。”
“三姑娘,奴婢瞧着陛下身边的小太监在守在殿外,看来,姑娘并不是要回府,而是要去未央宫见陛下。”
怀兮眼底划过一丝不耐,春安对她这般态度,不是一日两日,她早习以为常。
“姑姑多虑,眼下皇后与太后都在病中,陛下传我,也不过是询问两宫病情而已。”
春安勾唇,“三姑娘说的话,自己可信?”
怀兮面不改色,唇边带笑,说出来的话却是相当刺人。
“信与不信,全在姑姑,我无需和姑姑解释。”
“姑姑若心有存疑,大可等殿下醒了告诉殿下,或者随我一道去问陛下,不必在此问我。”
话落,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春安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鄙夷愈发明显。
怀兮去未央宫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色渐渐阴暗下来。
如此折腾几番,夜也便来了。
今日还真是惊心动魄,若裴讷事成,陈兴文现在应该安全了。
而赫连彧与她见面时要说的话,怀兮设想了许多种。
他应该会质问她为何隐瞒婚约,也可能会对她与赫连襄的关系心存质疑。
未央宫里,灯火通明。
天色不过刚阴暗,这宫里的烛火便已经燃起来了。
殿外,站着几名等待传召的官员,怀兮路过的时候,他们上下打量着她,待看清了她的面容后,脸上挂着几分疑问与好奇。
这些人都是武将,且原属于父亲麾下,因早年间作战留下了伤痛因而无法再上战场,现在在盈都城谋着闲差。
赫连彧找他们过来,应是为了二哥哥失踪一事。
领着怀兮过来的小太监在殿前站定,“三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奴才前去通传。”
没一会儿,这小太监便出来了,“三姑娘,陛下现在有要事,劳烦您在此候着。”
“陛下说了,等他传了您再进去。”
这般态度……怀兮心冷了几分。
看来,赫连彧这次果然是恼了。
小太监传完话,便领着那几个官员进去了。
等那几个官员和皇帝议完事出来时,明月已枝头高挂。
怀兮站在门外,腿都站麻了,隋荣唤她进去时,未央宫里的宫女们刚好退出来。
怀兮步子僵在原地,赫连彧屏退宫女是何用意?难道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要避嫌么?
“隋公公,今日夜已深了,不便叨扰陛下,我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怀兮随便扯了个借口,准备应付过去。
隋荣只悠悠望了她一眼,“三姑娘,陛下请您进去。”
这番推辞终是无用,可怀兮知道,今日这未央宫,她进不得。
怀兮挣扎片刻,索性搬出太后,“青黛,你方才说太后身边的容寻姑姑过来传召?”
青黛即刻会意,“是,容寻姑姑方才传话过来,太后想让您过去为她请平安脉。”
隋荣眉头微蹙,“三姑娘,太后的平安脉,奴才自会请太医去请,陛下还在等着您呢。”
怀兮将手掩在袖子里,宽大的袖子下,她右手腕间的针袋牢牢地绑着。
看来,这场鸿门宴,她是一定要赴了。
怀兮深吸一口气,而后脸上绽放出笑容,“有劳公公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