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兮苏醒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右胸一处,是火烧火燎般的疼痛。
她睁着眼睛,努力回想失去意识前的她在做什么,想了许久,才想起大相国寺后山遇刺一事。
是了,她冲到赫连襄身前,为他挡了那致命的一箭。
挡箭?她为何会做出这般举动,她陆怀兮绝非什么良善之辈,舍己为人之举太过无私,绝非她的秉性。
可她的身体,却能先于她的脑子做出反应,以身作盾,生生为赫连襄挡下那一箭。
那时的她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赫连襄不能死。
为什么赫连襄不能死?因为他在查母亲的事,她要知道母亲离世的真相,所以他不能死。
怀兮是这么以为的,可是……
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好似有些牵强。
耳畔传来声响,青黛喜极而泣,“姑娘……姑娘……你醒了。”
一双温暖的手握着她的手,她艰难转头,望向青黛,看着她满面的泪水,不由得心疼。
她安慰道,“别……别担心,我没事儿。”
青黛是没见过大世面的,自然,她也是头一次遇刺,所以怀兮知道她一定吓坏了。
“姑娘……奴婢怕死了,奴婢以为你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怀兮想说话,可是口干舌燥,于是喊道,“水……给我水……”
“水……哦,要水,奴婢这就去……”
青黛听见此话,语无伦次的回答,然后赶紧起身去桌上倒水。
水倒了一半,便有人推门而入,青黛抬头,瞧见了赫连襄的脸。
见到那张阴沉沉的脸,青黛吓得手一抖,水壶里的水便稳稳的洒了出去。
赫连襄本不抱希望,尤其是瞧见青黛哭的发红的眼睛,便愈发生气,于是凶狠问道,“你家姑娘如何了?”
青黛忙回道,“姑……姑娘醒了。”
下一刻,眼前一阵风似的闪过一道黑影,青黛手里的水壶一个不稳,啪的一声跌在地上碎了。
青黛顺着黑影望去,却见那神色难看的摄政王已站在姑娘床前。
赫连襄眼底升腾起喜悦,他叫道,“怀兮!”
可怀兮此刻却不想别的,只想喝水,正要开口,还未说话,身体腾起,人已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胸口处的痛处更明显了,怀兮很想骂他,又想提醒他,可他抱的太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走……走开!”
赫连襄并未听到这话,只紧紧拥着她,开始拼命的反思自己。
“怀兮,我好担心你,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若是你出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怀兮,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在他的摆弄下,胸前的伤口更加疼了,有湿润的液体滑在皮肤上,怀兮知道是自己的伤口裂开了。
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怀兮在心中低咒,下一刻,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青黛端来茶水时,才发觉怀兮的异样,于是又惊的将手中茶杯跌了。
这动静成功引起赫连襄的注意,他眉头一皱,松了些力道,却仍不肯将怀兮从怀中丢下,只冷冷的瞥了青黛一眼。
“你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青黛指着他怀里的怀兮,“王爷,姑娘……姑娘又晕过去了。”
赫连襄眉头一皱,低头望了眼怀兮,只见她白色的里衣上,渗出点点血迹。
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在赫连襄脑海中炸开了,该死!他这个莽夫,怎么忘了她还有伤!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
两日后,朝堂之上,连着好几日不曾上朝的赫连襄终于出现在朝堂上。
可出现在朝堂之上的他,却拿着一纸何氏家主何迈认罪画押的供词,命刑部尚书林氏当庭宣读。
供词中,何氏对自己通敌叛国、密谋造反之事供认不讳,百官闻声,一片哗然。
皇帝的脸越来越黑了,此事他是今日才知道。
可赫连襄却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这件事办的密不透风,满都城竟无一个探子知道此事。
“陛下,谋反之罪当灭九族,本王已将何氏全族羁押,无论男女老少,一律问斩。”
听得此话,陈兴文头一个便站了出来。
“陛下,何氏一族谋反一事事关重大,只凭一张供词便要将其全族问斩,是否太过武断?”
林尚书一声冷笑,将那供词扔到陈兴文跟前,“陈大学士可是在说王爷冤枉了何氏?”
“何迈已在供词上签字画押,我们刑部的官兵也从何府搜出了龙袍、黄金以及何迈与羌族拓跋氏私下来往的信件。”
解释这种事情原不用赫连襄去做,他只悠哉的坐到太师椅上,喝着追风送上来的茶水,安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好戏。
林尚书拊掌,“来人,将证据一一摆到陈大人面前,给他好好看看!”
紧接着,宫门外走进几个穿着盔甲、腰间佩剑的士兵,他们手里抬着两口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果真有龙袍、黄金,还有极厚的一沓信件。
铁证如山,陈兴文看着这一幕,更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
于是,望向坐在高位上,一言不发的皇帝,等着皇帝做出裁决。
可皇帝的目光,却落在那几个穿着盔甲、腰间佩剑的士兵身上。
皇宫内不允许佩剑,可这几人竟能穿过重重盘查,一路平安无事的来到了他的太极殿。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摄政王在同皇帝暗暗较劲,便是与何氏一向走的近的陆氏族人,此刻也纷纷噤声。
没有人为何氏开口,因为摄政王在大相国寺后山遇刺一事,在场众人都已知晓。
堂上很安静,安静的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片刻的沉寂后,一言不发的年轻帝王终于开口。
“何皇后在世时,深为先帝所喜,加之何迈年事已高,有些昏聩也属正常。”
“皇叔,诛九族是否太过?若是因此搅得先帝与何皇后九泉不宁,便是过失了。”
“过失?”赫连襄冷笑一声,“是谁的过失?纵使他们九泉不宁,也绝非本王的过失。”
赫连襄悠悠起身,不去看座上的皇帝,只用着无比冰冷的声音道,“陛下,别废话了,此事就这么办。”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高座上的皇帝被当众下了面子,脸色十分难看。
隋荣正等着皇帝的示下,却听得堂下响起追风的声音,“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形势已经了然,追风这八个字,意味着从今往后,朝堂之事皇帝再也无法做主。
皇帝的目光投向陆氏族人,可那些族人纷纷低着头,也不说话。
文武百官齐齐下跪,“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起身,只冷冷瞧了赫连襄一眼,挥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