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兮离开安宁宫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猝然响起。
她停住脚步,望向声源,只见容寻正抱着小皇子往太后所在的正殿走去。
她的耳畔又响起来太后最后同她讲的那句话,“这几日,你便在宫里好生待着,摄政王自然会来哀家这里找你的。”
这便是要将她作为人质扣在宫里了。
怀兮本无心插手陆太后与赫连襄之间的争端,可怀兮明白,若她嫁给赫连襄,他们二人便是夫妇一体。
官场上,从来没有真正的输家和赢家,或许两方达成一致,是最好的选择。
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将会成为新的皇帝,那么,赫连彧呢?
他将何去何从,又或是生是死?
怀兮的思绪又飘回许多年前。
那是一个火热的夏天,母亲逝世未满三年,她头一次随长姐进入东宫。
文德太子薨逝后,皇帝未册封太子,是以太子生前妃妾仍居住于东宫,由太子妃管辖。
因着瑶月公主与长姐岁数相仿的缘故,太子妃时常宣长姐入宫。
这一次,太子妃破天荒的叫上了怀兮。
这是怀兮第一次进东宫,更是她第一次入宫。
皇宫,这座屹立于尘世之巅的宏伟殿堂,巍峨矗立,以苍穹为背景,以大地为基石,一砖一瓦镌刻着皇权的威严。
高耸的城墙,如同巨龙蜿蜒,将无尽的庄严与肃穆紧紧包裹,让人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的亵渎之念。
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落映入眼帘,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年的怀兮,瘦瘦小小,站在红墙环就的夹道上,抬头,眼中是四四方方的天空。
长姐兴高采烈的走在前面,同春安谈论着这次姑母又会给她看什么新鲜有趣儿的玩意。
怀兮人小腿短,跟不上她们的步子,而青黛又不被获准入宫,她只默不作声的跟在她们身后,尽量不去打扰她们。
在一个转角,怀兮因为走的太快,不慎绊倒了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
再抬头时,长姐和春安已消失在眼前。
怀兮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掸去身上的尘土,赶紧追了上去。
可等她追寻着长姐和春安的步子而去时,却只见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
她就站在这十字路口,迷了路。
春安挑的是人迹罕至、极为僻静的一条路,此处鲜少有宫人走过。
怀兮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她想着长姐也许会回来找她的。
可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于是,她蹲在地上,开始哭泣。
她哭的正伤心的时候,耳边响起少年清润的声音,“你是谁家的女娃娃,为何在这里哭?”
怀兮站起身来,循着声源望去,看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
他站在那里,直直的望着自己,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太监。
怀兮并不知眼前少年的身份,可她知道他身边跟着小太监,定然是宫里的人了。
于是,她啜泣着,“你知道东宫在哪里吗?我跟着姐姐入宫,跟她走散了。”
少年听到“东宫”二字,眼神变得怪异,“东宫?你去东宫做什么?”
“你姐姐又是谁?”
怀兮胡乱用衣袖拭去脸上泪水,抽抽搭搭的回道,“我姐姐是将军府嫡女,陆韩菱。”
“陆?”少年十分怀疑的看着她,“本殿下怎么从未听过韩菱姐姐有个妹妹。”
说罢,他转头望着身边的小太监,“隋荣,韩菱姐姐是否真的有个妹妹?”
隋荣虽未听过薛落葵之事,但知大将军陆毅初确与妾室育有一女,只是此女不受宠爱,乃是籍籍无名之辈。
但他亦无法判断眼前少女的身份,于是模棱两可答道,“倒是未曾听陆姑娘说起过。”
少年如此这般回道,“母妃也从未提起过她还有另外一个侄女。”
怀兮眼见这二人不信,于是急了,她跺了两下脚,“我确是骠骑大将军之女。”
少年见这女孩率真可爱,眉眼之间又与大将军有几分相似,心中便有了数。
可他有心逗弄她,于是笑道,“那你怎么证明呢?你只要能证明此事,本殿下便带你去东宫。”
怀兮听罢,找遍浑身上下,也未能找出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少年提醒道,“那你有和韩菱姐姐一样的将军府令牌吗?”
骠骑将军府的令牌,她是从来没有过的,她甚至连这令牌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怀兮摇摇头。
少年佯装生气,不悦皱眉,“看来不过是个小骗子罢了!”
小骗子?怀兮听到这称呼,只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你才是小骗子,你才是小骗子!”
隋荣听罢,厉声呵斥道,“大胆,你这小丫头,怎么跟皇长孙讲话的!”
皇长孙?怀兮听到这三个字,终于知道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想来,这位便是长姐经常提到的皇长孙赫连彧了。
长姐叫他什么?怀兮努力回想着,对了,长姐叫他阿彧。
怀兮灵机一动,“你右手掌心有颗红痣,这是长姐告诉我的。”
少年眸光微闪,他摊开掌心,瞧着那颗红痣,笑了。
那日,赫连彧带她进了东宫。
她进东宫的时候,长姐已坐在太子妃跟前吃起了她最爱吃的桂花凉糕。
她同瑶月公主一同说笑着,丝毫没有留意到一同跟自己进宫的妹妹方才消失不见了。
怀兮依着嬷嬷教的礼向太子妃请安,太子妃眉眼未抬,声音微凉,“免礼,平身。”
没有人问怀兮为何到的这么晚,也没有人因为她晚到而怪罪于她,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她。
太子妃的目光落到站在一旁的赫连彧身上,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时辰,你不去南书房听师傅上课,在这里做什么?”
“回母妃,这位妹妹在宫里迷路了,儿臣怕母妃与韩菱姐姐心急,送她来东宫。”
太子妃闻言神色愈发冷了,“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这话,不知说的是怀兮还是赫连彧。
一阵冰冷的穿堂风吹过,怀兮从回忆中抽出思绪,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抬头,眼前是四四方方的天空,回身一看,自己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同赫连彧初遇的地方。
数十年过去,这里未曾发生过变化,依旧是人迹罕至。
有许多事,或许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那日,她本不该随长姐一同入宫,没有了这插曲,或许便没有今日的事情了。
身后,蓦然响起男子清冷的声音。
“朕听说你进宫了,在此等了你许久。”
怀兮回神,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赫连彧站在风中,身长玉立,穿着华贵的龙袍。
身旁,仍旧跟着隋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