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彧?居然敢在他面前叫的这般亲热?赫连襄俊美的脸上瞬间染上阴郁之色。
“怀兮,本王不喜欢你这么称呼那个废物。”
怀兮无视他的愤怒,“王爷,不要再对皇后下手,那个孩子根本威胁不到你。”
赫连襄闻声,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
只在椅子上坐下,悠哉悠哉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眸色渐渐加深。
“皇后腹中子若是降生,便是这大盈朝的太子,赫连彧死后,他便是皇帝,怎会威胁不到本王的地位?”
“本王答应过先帝不能动你父亲,可你父亲久战沙场,他还能活多久,待他死后,便再无人可以制衡本王。”
“那时,帝位于本王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若是让这孩子平安降生,到时候本王还要多除掉一个麻烦,还不如让他在皇后的肚子里就死掉。”
他的心思就这般向她娓娓道来,仿佛极信任她的样子。
怀兮听得心惊胆颤,指尖发凉,早知道他存了这样的心思,可当他言之确确的告诉她时,她只觉心中惊骇。
皇后腹中之子事关陆氏全族荣辱,他赫连襄竟丝毫不把她手握重兵的父亲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怀兮只觉得气息不稳,“难道,这天下就没有你赫连襄惧怕的东西吗?”
赫连襄听罢,笑的肆意猖獗,“怀兮,万人之上,无人之巅,何人可以与本王抗衡?”
大相国寺的钟声敲响了八下。
怀兮睁眼,光亮透过纸糊的窗子恍恍惚惚的映了进来。
天亮了。
昨夜,赫连襄离开的很早。
禅房外,有人叩响了门,“姑娘,奴婢可以进来吗?”
怀兮坐起身,打了个哈欠,神色慵懒,“进。”
青黛推门而进,怀兮洒眼看向门外,门外已没了御贤王府侍卫的踪影。
怀兮问,“他走了?”
青黛合上门,手上端着盥洗的水盆,神色恭敬,“是,王爷丑时三刻走的,追风大人留了两名侍卫,护送您回府。”
怀兮下了床,拿起昨夜放在四角方桌上的玉簪,将头发轻轻挽起。
“昨夜,可派人回府传话?”
“派了,只说芷兰姑娘非要您留宿,所以您宿在林府了。”
跟在怀兮身边多年,青黛早已熟知她的脾性,更知道用什么理由来搪塞王语凝。
“老爷、少爷不在府里,府中是少夫人当家,姑娘总该谨慎些好。”
怀兮洗罢脸,接过青黛递过来的干巾,自嘲一笑,“不管是谁当家,总归都是不在意我这个人的。”
“姑娘,您别这么说,”青黛听罢,心一痛,脸上亦有不忍,“少爷还是很疼您的。”
是了,这骠骑将军府上,唯一关心她死活的,便只有二哥哥了。
青黛又道,“少夫人与少将军夫妇一体,自然也是疼您的。”
怀兮笑而不语。
“不是奴婢说,同样是陆府千金,太后和将军也太偏心皇后娘娘了。”
“若非他二人阻拦,此刻母仪天下的人便是您。”
怀兮蹙眉,“青黛,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长姐是淑嘉长公主所出,我母亲不过是区区医女,我同她,自然是不一样的。”
终究是不能比的,她的长姐陆韩菱,生母乃是先帝最疼爱的淑嘉长公主。
这淑嘉长公主同太后乃是闺中密友,她不仅一手促成了太后与已逝皇太子的婚事,更襄助太后从太子良娣登上太子妃之位。
不仅如此,淑嘉长公主更是父亲心尖儿上的人。
而怀兮的母亲……
想到这里,怀兮自嘲一笑,她的父亲怕是连母亲的名字都记不住吧。
“姑娘,”瞧见她唇角的笑意,青黛又是不忍,“我朝不论出身。”
“那位新科状元陈氏,不也出身寒门?听闻他很得陛下赏识呢。”
青黛甚至用了一个例子来佐证她自己的话,可这佐证未免有些牵强。
想起新科状元,不知怎地,怀兮脑中忽掠过一张温文尔雅,俊逸不凡的脸。
此年春闱放榜,新科状元陈氏名动一时。
风闻他高中的那篇文章,笔走龙蛇惊四座,其文辞如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尽显才华。
而怀兮,则有幸拜读过他那篇文章,笔力文采确实不俗。
裴尚书为裴讷遍请世上名师,还请到了新帝为皇太孙时的太傅为裴讷教授,可谓煞费苦心,最终也不过中了个二甲。
怀兮想了许久,竟想不起那位新科状元的名字,“咱们的这位状元郎,是什么名字?”
“陈兴文。”
怀兮勾唇笑笑,“嗯,不错,想来,他也是个极有气运的人,这尚公主的福分,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盈都城有两位公主,一位是当今皇帝的妹妹,太后娘娘所出的瑶月公主,一位是先帝宠妃言氏所出的凝书公主。
而这位凝书公主,与现下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一母同胞。
两位公主年纪相当,且俱待字闺中。
青黛未免狐疑,“尚公主?您说的,是哪位公主?”
“自然是咱们太后娘娘的瑶月公主。”
陈兴文得皇帝赏识,一跃成为新贵是早晚之事,太后急于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势力,以便能与赫连襄分庭抗礼。
太后满腔皆是稳固陆家荣华富贵之心,怎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青黛有些不信,“瑶月公主尊贵无双,太后娘娘怎肯?”
怀兮柔柔一笑,墨色的眸子里藏着青黛看不懂的情绪。
“再尊贵无双,太后也不介意用她的女儿为陆家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
赫连襄,是太后和父亲的心腹大患,太后绝不可能把状元郎这个好女婿让给御贤王府。
“瑶月公主温柔端庄,凝书公主仗着御贤王的势,骄纵跋扈惯了。”
“若奴婢是陈兴文,定然选瑶月公主。”
“选?”怀兮冷笑一声,“陈兴文有选的余地吗?陛下一道圣旨,让他与谁成亲,他便得与谁成亲。”
抗旨不遵,夷九族。
青黛正想接话,忽听得有人叩响房门,“三姑娘,送早膳的人来了,可要传膳?”
大相国寺的斋饭并不好吃,怀兮摆了摆手,青黛见状,“不必送进来了,我家姑娘今日不用早膳。”
“三姑娘,今日的早膳是王爷一早让人到山下的聚味阁买的,都是您爱吃的东西。”
怀兮怔了怔,昨夜雪虽停,但天未放晴,山上也冷,青石台阶上应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赫连襄倒真是能折腾人。
这番心意倒不难得,他只需下令,自有底下的人吃苦受累为他办到。
他既费了心思让人去办这件事,她若不心安理得的接受,那便多少有些不识抬举了。
怀兮淡淡道,“送进来吧。”
侍卫提着食盒,推门而入,从三层食盒中取出各色早点,一一摆在桌上。
聚味阁的吃食,她倒是常吃。
这得多亏了二哥哥,二哥哥知道她不爱吃府中厨子做的早膳,于是总在下了早朝之后到聚味阁买些早点给她。
只是边关战事吃紧,如今,这份体贴于她而言便再难得了。
想到陆韩川,怀兮的眉头在不经意间皱起。
这顿早膳怀兮用的食不知味,只随意进了几口,便草草了事。
大相国寺后山有一桃花林,怀兮不着急离开,便想着和青黛往后山去赏桃花。
回到陆府又是无所事事,而桃花雪又实在难得,不去赏一赏,真有些可惜了。
离了禅房,往北走两里路,后山的桃花林便到了。
怀兮心中有事,青黛跟在她身后亦不言语,这一路安安静静。
再抬头,眼前已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桃花林,桃花香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冰雪冷冽的寒意。
一阵风吹过,白雪粉花,熙熙攘攘的抖动起来,入目皆是清雅。
怀兮正欲开口赞赏美景,却听得不远处传来女子欣喜若狂的笑声。
怀兮止住脚步,拉住了青黛,躲到一棵桃花树后面,并作了噤声的手势。
“兴文哥哥,你能来赴约真是太好了。”
这个声音,陆怀兮再清楚不过了。
凝书公主。
她口中的兴文哥哥是谁?莫非,就是当今状元郎——陈兴文。
“公主,请自重。”
男人声音清冽,如同山涧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