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三年十月二十四日夜,皇后陆氏于长乐宫产子,因难产血崩而薨逝,太后恸哭不已,皇帝悲痛欲绝。
上念其贤良淑德,谥号文慧,择日葬于帝陵。
陆怀兮得知消息时,人已在骠骑将军府。
皇后是夜半时分薨的,消息是次日一早传入的将军府。
怀兮得知此事时,刚刚晨起,正在洗漱穿衣,梳妆打扮,这消息是青黛带进来的。
“姑娘。”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怀兮猛地抬头,“青黛,你回来了。”
她急忙起身相迎,拉住青黛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她平安无事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没有为难你吧?”
青黛摇了摇头,眼底却涌上了泪水,“姑娘,出事了。”
怀兮以为她说的是王氏母子被带到宫里的事情,于是眉心微蹙,轻轻安抚道,“我知道,你说的可是嫂嫂和源儿的事情?”
青黛并不知此事,也无心确认此事,只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是,姑娘,大姑娘她……”
陆韩菱尚未出阁时,在府中管家,将军府的奴婢小厮们都尊称她一声大姑娘。
怀兮心头一震,“长姐……长姐怎么了?”
“大姑娘昨夜生产,难产血崩而亡。”
最后六个字,像锤子一般一字一下的砸进怀兮心里。
怀兮闻声,一股异样的感觉夹杂着几分惊惧之意卷入她的身体,她身形一个不稳,用力攥住青黛的手臂。
“你说什么?长姐怎会在昨日生产?”
虽陆韩菱预产期将近,可她前日才把过脉,龙胎还有几日才能出来。
“奴婢也不知道,”青黛扶住她的身体,“今晨长乐宫的宫人将奴婢放了出来。”
“长乐宫里有哭声,挂着好多白绸子,奴婢问了宫人,才知大姑娘于昨日夜里薨了。”
青黛不会骗她,怀兮的脑海中掠过陆韩菱的脸。
怀兮又一次想起前日春安递给她的那杯茶,没有长姐的授意,春安绝不会这么做。
她虽未将此事告知赫连襄,但赫连襄怎会查不出她到底是怎么中的毒。
既查出来了,便没有放过长姐的道理。
毕竟,赫连襄早在长姐有身孕时便动过除掉她的念头。
现下,他更有理由这么做了。
怀兮松开青黛的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青黛站在一旁看着她,默默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怀兮的神色很快恢复平静,她静静地望着青黛,语气淡淡。
“我知道了,你刚从宫里回来,先回房好好歇息吧。”
好好歇息?青黛对于怀兮的反应有些意外,此时此刻,难道她们不应该立刻进宫吗?
青黛被困在长乐宫里,自然不知道怀兮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她虽知主子与大姑娘关系不算亲厚,但到底是有着血缘的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姐姐暴毙,妹妹的反应竟如此平静,青黛十分不解。
青黛有意提醒,“姑娘,皇后到底是您的姐姐……”
怀兮无奈苦笑,“长姐薨逝,太后便是后宫最大,宫规森严,无太后传召,我怎敢入宫?”
青黛闻声恍然大悟,“是奴婢疏忽了。”
然后,缓缓退出了房间。
而怀兮方才所言,不过是推托之词罢了。
此时怀兮的重点,放在了青黛最开始说的那句话上,“大姑娘昨日生产,难产血崩而亡。”
难产血崩而亡?这个缘由找的实在是太好,让人看不出破绽。
至于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便不得而知了。
可怀兮深谙一事,那便是比起难产血崩而亡,心悸之症发作的概率应该更大一些。
皇后薨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盈都城,摄政王赫连襄自然是宫外头一个知道的。
他知道的,远比怀兮知道的要多的多。
追风汇报完探子昨日夜里所报,赫连襄的眉头紧紧皱起,“这便麻烦了,居然让她产下了小皇子。”
追风的眼睛危险的眯起,周身散发的气息冷酷而残忍,“主子,这皇子能不能活,全在您一念之间。”
追风不懂主子的意思,一个刚降生的稚儿,怎会对主子造成威胁?
可赫连襄却懂了追风的意思,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追风,这孩子若未降世,那便只是一个胎儿。”
“可他如今已经降世,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台谏自然会把这笔账算到本王头上。”
除掉陆氏父子,台谏可能不会说什么,毕竟陆氏父子欺君在先,兵败在后。
可若是除掉一个稚儿,台谏那帮子人,才不管有没有证据,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
御史台是极为恐怖的存在,一点小错便能揪住不放,先帝在世时深受其害。
可碍于这群人为民发声,深得民心,在位者为了名垂青史,留个贤君的好名声,极少对台谏动手。
赫连襄亦不例外。
听赫连襄提起台谏,追风也噤了声,沉默片刻后,试探性的问道,“那主子的意思是?”
赫连襄心中烦躁,可他深知一个小小稚儿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威胁,毕竟这稚儿身后的靠山——陆氏,将在不久后倒台。
此时此刻,赫连襄想起了昨日对怀兮的承诺。
他要护王氏母子周全。
“此事容后再议,现在宫里乱着呢,正好,咱们也趁乱做些事情。”
追风闻声,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他以为主子终于想通了,要在此时发动宫变,干掉狗皇帝登上帝位。
可末了,主子眼皮一挑,“你找几个高手,潜入未央殿侧殿……”
追风抢答道,“杀了皇帝!”
赫连襄抬起折扇,一把敲在追风头上,眼底含着薄薄的怒意,“救出王氏母子。”
追风似霜打的茄子般,一下子蔫儿了下来。
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是救出王氏母子向陆怀兮邀功,主子可真会为自己打算啊。
杀了皇帝,皇帝是那么好杀的吗?
再说了,他几时说过要杀了皇帝的?
安宁宫。
卸去了钗环的太后穿着素衣,粉黛未施,坐在床榻边沿,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明黄色襁褓包裹住的幼儿。
明亮的烛光下,那幼儿安详的睡着,丝毫不知艰难产下他的生母已经离世。
陆心眉抱着孩子,脸上的笑容是慈爱的,“望儿,日后,你便是皇祖母的倚仗了。”
容寻站在一旁,看着主子脸上的笑容,心底发凉,毕竟皇后昨夜才离世。
主子身为她的姑姑,此时此刻怎能笑得出来?
可她分明在笑,且笑的开怀。
“太后,夜深了,将小皇子交给奶娘,您早些安歇吧。”
“明日是文慧皇后的丧仪,后宫还得您主持大局。”
陆心眉摇头拒绝,“不,孩子,还是得自己带大的放心,今夜,望儿就跟哀家睡。”
紧接着,她又说道,“韩菱虽然离世,却也得了个文慧的谥号。”
文慧?文静聪慧,贤德有礼,韩菱跟这八个字自然是不相干的。
但于陆氏而言,陆韩菱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她在死前为皇帝诞下麟儿。
也是为陆氏,诞生了一个新的傀儡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