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被囚在密室里,不见天日,分不清白天和日夜,所以怀兮已不知自己被关在这里几日了。
外面的事情,她是一概不知的。
赫连襄有没有在找她,有没有按照她说的那么做,找到嫂嫂和侄儿,她无从得知,只能默默在此处干着急。
一日三餐有人送来,密室内也定期有人过来清扫。
来打扫密室的是个脸生的宫女,似乎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开门进来的时候低着头,不敢去看怀兮,做事手脚倒是极麻利的。
这婢女第一次进来时怀兮问了她几句话,她不回答,也不给出任何回应,后面再进来时,怀兮便不理她了。
怀兮不是没想过逃跑,可这宫女会些拳脚功夫,有一次怀兮躲在门后,想要暗算她。
手里的药粉还没撒出去,这宫女却已经反手扣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在了墙上。
石壁外传来动静,怀兮正在翻看医书,以为这次来的还是哑巴宫女,也不抬头。
“我不吃,东西你拿出去。”
她今日没有胃口,人也是烦闷的。
赫连彧将她关在这里,不来找她,也不告诉她什么时候放她出去,她心里烦得很。
“你确定?”耳畔响起男子清冷的声音,“这可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怀兮猛地抬头,瞧见了赫连彧的脸。
赫连彧身穿紫色常服,头发只束起了一半,发顶戴着玉冠,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却泛着乌青。
他身后跟着隋荣,隋荣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主仆二人正齐齐看着她。
怀兮放下手中医书,自床上下来,也不见礼,“陛下可真是个大忙人!”
赫连彧望着她,神色平静,目光柔和,“将你关在此处,确实委屈你了。”
怀兮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回道,“臣女不敢委屈,陛下如今是当朝天子,一国之君,想要关谁便关谁,想要杀谁便杀谁,臣女岂敢有怨言?”
话里的讥讽之意显而易见。
赫连彧倒也不恼,只是坐到了房间里仅有的一张桌子前,隋荣上前,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怀兮抬眼一看,桌子上摆的吃食确实是她素日爱吃的。
只是眼下,她真的没胃口。
隋荣做好这一切,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赫连彧坐下来之后,一动不动的看着怀兮,怀兮将脸别过去,也不看他。
两相沉默片刻后,赫连彧率先发问,打破僵局。
“阿兮,你说,皇爷爷为何要传位于我?”
这是个好问题,怀兮也想不明白,论理,何皇后、文慧太子的心悸之症先帝应当知道,既如此,先帝为何还要将皇位传给身体并不康健的赫连彧,而不是身体康健的赫连襄。
传位给赫连襄,便绝不会有今日这些是非了。
“先帝如何打算,臣女怎会知道?”
“朕思来想去,皇爷爷明知朕患有心悸之症,随时有可能像父王那样暴毙,可是他还是将皇位传给了我。”
听到心悸之症这四个字时,怀兮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知道此事了。
他竟然知道此事了!那么,会是谁告诉他的?太后么,还是赫连襄?
怀兮不知说些什么,还未张口,便听得赫连彧接着说道,“究其缘由,不过是因为惧怕陆氏一族的势力罢了。”
先帝离世之前,兵符都在骠骑大将军陆毅初手里,陆氏扶持赫连彧登基的代价便是将其中一半的兵符给了赫连襄。
“皇爷爷惧怕外戚专权,又惧怕传位给皇叔之后,引来陆氏不满,倘若陆氏谋反,自立为王,江山便会拱手让人。”
“所以,将皇位传给得陆氏扶持的我,才会维持他想要的平衡。”
先帝的良苦用心,怀兮并不想听,也并不理解他为何这般做,“我父兄对先帝忠心耿耿,怎会谋反?”
在怀兮心里,谁都可能会谋反,但她的父亲,绝对不会。
听到怀兮发声的赫连襄神色一愣,而后苦笑道,“阿兮,你似乎对我患有心悸之症一事,并不意外。”
看来,她和旁人一样,早就知道此事了。
也就是说,他这个皇帝是一个随时有可能暴毙的病秧子的事情,不止太后知道,太医院知道,连他最爱的阿兮也知道。
怀兮沉默片刻,心头有些发酸,“此病并不难医,只要调养得当,还是可以长久的。”
赫连彧自嘲一笑,长久?哪里来的长久呢。
他的父亲文德太子,死于风华正茂之年,而无论是何皇后还是淑嘉长公主,她们都没能活过三十岁。
就连他一向不喜欢的陆韩菱,因为生子,生命永远定格在二十三岁。
他既像他们一样得了此症,哪里还有长久的道理?
“我母亲离世之前,曾研制出一味药,名唤护心丸,每日服用一粒,便可暂缓病症。”
“二哥哥便是服用了此药,才能上阵杀敌的。”
怀兮想给赫连彧生的希望,因为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他们都曾相知相爱过。
赫连彧听罢,脸色却并不开怀,反而看起来极为失望。
“看来果真如此,阿兮,杜太医告诉我,能救我的只有你了。”
怀兮从赫连彧的话中知道了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是杜太医告诉他的。
而杜太医是谁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陛下,臣女医术并未高明到如此地步。”
心病难医,护心丸只能暂缓病症,不能根除。
母亲在世时,曾多为此事钻研,直至淑嘉长公主病逝后,才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研制了一味护心丸。
两相无言,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蓦地,怀兮耳畔响起赫连彧的轻叹,“阿兮,我和韩菱的孩子会患有此疾吗?”
怀兮踌躇着,最终未说出实话,“臣女不敢妄下定论,需得给小皇子把脉之后才能确定。”
她虽未说出实情,可她那片刻的踌躇已让赫连彧有所察觉,冗长的叹息之后,他望着怀兮,目光柔柔。
“阿兮,再等等,朕的人今日来报,你父兄不日便抵达盈都,届时朕会还你与王氏母子自由。”
想起太后那日的言语,怀兮有心提醒赫连彧迷途知返,“陛下,您近日所为是在与整个陆氏为敌。”
“您若在父亲与二哥哥回来之前放我嫂嫂与侄儿回府,一切还会有转机。”
“来不及了,阿兮,”赫连彧听到她的话,唇角染上苦笑,“朕抓了你和王氏母子一事,已传遍盈都城了。”
“既为局中人,便再无法脱身。”
说罢,赫连彧深深的望了怀兮一眼,眼中情绪复杂,他转身欲走,却听得身后响起那声熟悉的呼唤,“阿彧。”
这声阿彧,他已许久未曾听到过了。
怀兮深吸一口气,“我有办法助你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