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贵人姚氏在宫破之前便已被陆怀兮送出宫外,如今藏身于盈都城东郊一座僻静的宅子里。
赫连彧生前在纳后宫嫔妃之时,多择身家清白且家世非富即贵的女子,诸如此类的有良妃、德嫔。
赫连彧故去之后,怀兮以先帝病重,不宜再见后宫嫔妃为由将大批妃嫔遣散,良妃与德嫔被遣回娘家,其余诸妃可自行选择去处。
陆怀兮深知女子不易,从自己私库里拨了一笔银子出来,用作遣散费。
而姚氏的遣散费,是诸妃中最多的,这个中缘由,也只有她二人清楚。
当追风的人马出现在东郊姚氏的宅子时,侍奉姚氏的侍女打开门,看到官兵,吓了一跳。
她往后退了几步,“你们……你们是何人?”
利剑出鞘,追风毫不客气的剑指着侍女,眼底满是森寒。
今日主子自打揽月阁出来,便魂不守舍,时而神色复杂,时而痛苦不堪。
在纠结许久后,让他今日务必找到先帝宠妃贵人姚氏的下落。
追风不知道揽月阁内的女人对自己的主子说了什么,但他知道,她一定不怀好意,又在算计着什么。
找到瑶贵人,追风费了一番功夫,他此刻十分不爽。
“我乃骠骑大将军,陛下命我带你们主子入宫。”
侍女看着抵在自己额前的剑,倒吸一口凉气,“主子在书房。”
见这侍女识趣,追风也不再恐吓她,收起手中的剑,寒声道,“前方带路!”
很快,追风便来到了书房,在见到瑶贵人的脸时,追风愣了片刻,这张脸……
为何与揽月阁的那位女子如此相像?
姚氏看着闯进书房的人,神色紧张,“你们是何人?”
“姚氏,陛下要见你。”
御书房内,赫连襄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看着那张与怀兮有几分相像的脸,陷入了沉思。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你就是瑶贵人?”
“回陛下,是民……民妇。”
见她胆小怕事的样子,赫连襄心头闪过失望,虽与怀兮有几分相像,可性子终究与她大相径庭。
他还未开口审问,她便吓成这样,“你是何时成为赫连彧嫔妃的?”
“今岁,先帝封后时。”
赫连彧封后那日,她被裴讷送进了皇宫,成为陆怀兮的替身。
“你知道,你同皇后长得有几分相像吗?”
姚氏闻声,唇角泛起苦笑,此事她怎会不知。
“若非有张与陆皇后几分相像的脸,民妇也不会被人刻意安排入宫,随侍先帝了。”
刻意安排?
“是谁刻意安排你入宫的?”
姚氏毫不犹豫的念出那人身份,“裴相。”
“当日,裴相送我入宫,要我听从皇后殿下安排,我以为是要我服侍皇后。却不曾想,帝后大婚那日,洞房花烛夜,送入洞房的不是陆皇后,而是我。”
赫连襄闻声,拳头倏地握紧,“什么?”
姚氏咬唇,泪水自眼中簌簌落下,“此后,先帝每每留宿揽月阁,侍奉他的一定是我,而非皇后殿下。”
“你在说谎,”赫连襄拍案而起,并未相信她的话,“朕的侄儿虽说蠢,但也不至于连你和怀兮都分不清楚。”
赫连彧对怀兮挚爱非常,怎会看不出日日同他颠鸾倒凤的人是其他女人而非怀兮?
“陛下难道忘了,陆皇后精通医理,在先帝喜欢用的熏香里加一点迷香,便可轻易模糊他的心智。”
这对陆怀兮而言,又有何难?
“所以,你是说他们二人从未同房过?”
姚氏点了点头。
痛苦瞬间袭来,赫连襄瘫倒在椅子上,所以……
怀兮说的是真的,那个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那个被他种下蛊虫后就化为一滩血水的孩子,是他的孩子……
案上的奏折被一把挥在地上,他耳畔又响起怀兮说的那句话:你看,你根本不信我。
“滚,滚出去!”
“都给朕滚出去!”
他们二人,纠缠至今日,终究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数日后,夜晚的皇宫,静谧无比,宫道上走着几队巡逻的御林军,他们守卫着这座宫殿的安全。
一道黑色的身影躲开巡逻的御林军,跃过层层叠叠的屋檐,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揽月阁。
息风在屋檐上卧倒,看着廊下值夜的宫女,等待着最好的时机进入揽月阁。
丑时,是最易困的时候,廊下的宫女已昏昏欲睡,只待她熟睡,他便能做到不惊动她进去。
果不其然,一刻钟过后,宫女背靠着柱子,半卧在地上睡着了。
息风提气从屋顶飞落,动作极轻,悄悄推开门,走了进去。
怀兮睡眠极浅,在息风推门而入的时候,她便醒了。
她警惕的竖起耳朵,蹑手蹑脚的下床,顺手拿起案上的宝瓶,防备着。
慕容临虽在前几日提醒过她近日会有人来与她接头,可她此时无法辨别来人的身份,必得谨慎。
寂静的房间里,暗号声起,“窗外松初长。”
怀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颤着声音,“栏中药旋添。”
“姑娘,是我,息风。”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怀兮放下手中宝瓶,看到了一道身影,“息风。”
是那个她在街上救下的小乞丐?
是了,他被陈兴文送到了裴讷那里学密探的本事,如今看来已经学成了。
“姑娘,裴公子让我来告诉您,他与大皇子、林姑娘都好,要您不必担心。”
“现下,他正在谋算着如何救您出皇宫。”
听到他的话,怀兮有些欣慰,他们三个都好,那她便放心了。
可是救她出皇宫,已是不能。
“息风,回去告诉裴讷,不必救我,赫连襄不会放我走的。”
她的身体里有着子母连心蛊,她若离了赫连襄,蛊毒发作之痛足以令她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裴讷,不必再费心了。
息风还想说什么,“姑娘……”
怀兮打断他的话,“息风,此地不宜久留,你快离开吧。”
揽月阁,如今是进来容易出去难的地方,“方才你过来时,可看到御林军?”
“在其他宫看到了几队,但是此宫,没有。”
怀兮闻言,很快意识到不对,“不好,快走!”
息风摇头,“姑娘放心,我没有暴露!”
话落,“啪啪啪”,三道掌声起,有人拊掌寒笑,也正是在一瞬间,怀兮快速的打开窗子,将息风推了出去。
烛火于一瞬间亮起,怀兮抬眸的瞬间,正对上赫连襄冰冷的眸子。
“阿兮,你还是想离开我,是吗?”
他幽若深湖的眸子里,饱含失望与愤怒。
殿外响起了打斗声,一股寒意从怀兮的脚底升腾而起,很快来到她的心头,在她的皮肤上泛起一个个鸡皮疙瘩。
他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后退,直到身体磕到床沿,“赫连襄,不关这个孩子的事,放他走。”
赫连襄抬手,重重箍住她的下巴,逼问着她,“若是朕今日不来,你是不是便跟他走了?”
“我没有。”
轻飘飘的三个字令怀兮的否认苍白无力,赫连襄咬牙。
“阿兮,你知道吗?我本想着,将子母连心蛊的解药给你的。”
“但是,你自己不争气。”
他放开她的下巴,眼底尽是失望,他转身便要离去。
殿外缠斗还在继续,怀兮担心着息风的处境,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环住赫连襄的腰。
“阿襄,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你既见过了瑶贵人,便该知道你是我此生唯一。”
“阿襄,让他们放了他好吗?他只是一个孩子。”
她柔软的脸颊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只这么一个简单的拥抱,便轻而易举的留住了他的心。
赫连襄身子一僵,声音几乎在瞬间喑哑,他转身,紧紧回抱住她。
下一刻,他喊道,“追风,让他走。”
殿外,追风沉默片刻,“是,陛下。”
缠斗声很快停止了。
怀兮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感受到她的变化,赫连襄心头涌上不甘。
为什么她施舍给他的一星半点的柔软,永远是为了别人。
带着愤怒与不甘,他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凤榻。
金色帐缦落下,宫女适时熄灭揽月阁内的烛火,帐子里,又是一番火热的纠缠。
情到深处时,他吻着她的唇,一遍又一遍的问她,“阿兮,我是谁?”
“赫连襄。”
“声音大一点,我听不到。”
“赫连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