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般想法,吴誉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了打理家业和维系吴家所剩不多的人情往来上。
而今面对这位隔了好几层关系的远亲表姐,他是半点不敢怠慢,一心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或许将来自家在有求之时,能得对方帮助一二。
其妻柳氏平日虽极力配合对方照顾秦芸一家,心里却并不理解对方这种做法。
在她看来,就自家与二房岌岌可危的关系,只待二房那老不羞的叔爷一走,膝下无子的叔奶奶一刻都不会再留吴家,届时,维系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又有什么用?
知妻子内心想法的吴誉只道:“只要叔奶在,无论将来她去哪,咱们这亲便是没断。”
“风水轮流转,谁知将来有没有求到人家门上的时候呢?”
“且维系好这层关系,是做给外人看,也是在维护我们吴家昔日门风和清誉。”
吴誉怅然:“这些权贵亲戚的名头,不就靠着这份仁义撑着么...”
门风...清誉...
望着自欺欺人的丈夫,柳氏几度欲言又止。
有那位为老不尊的在,吴家的门风清誉早被败的所剩无几。
要她说,既做了家主,就该拿出家主的气势,族内人做错了事,就该及时纠正管教。
否则,门风二字,岂非空谈?
就算长辈又如何?
长辈就能仗着辈分成日为非作歹吗?
柳氏嫁来吴家三年,对吴家过往秘辛知之不多,但她总觉得,自己丈夫对待二房态度有些过于暧昧,瞧二房西厢那乌烟瘴气的,吴家风水都要被其败净了,他却好似没看见一般。
抚着肚中胎儿,柳氏秀眉微蹙。
都说女人直觉最是敏锐,她时时都觉着,自己嫁来的这户人家,外人看来风光无两,实则时时立在悬崖陡壁之上,说不定哪天一打盹,就落于万劫不复之境。
这让她很是忧虑。
时间一晃而过,今日是秦芸夫妇来到吴家的第三日,又到了给儿子泡汤药的日子。
一大早起来,秦芸便安排了婆子丫鬟开始按照无尘给的药方熬煮汤药。
西厢这边原是没有厨房的,还是吴誉这两天让人临时搭建了一个。
对于对方的周到款待,秦芸看在眼里,也记下了这个人情。
待一切事宜准备完毕,秦昭明将孩子慢慢放进药盆。
夫妻俩就这么一边坐一个的守着。
孩子身上的乌紫在离开道观的时候便已消失,如今躺在盆里的娃娃小小一点,身上白白嫩嫩的,双眸紧闭中呼吸顺畅均匀。
换个不知情的人见了,只会当成一个熟睡中的健康小娃。
轻轻抚了抚孩子柔嫩脸颊,秦芸痴痴道:“明哥,你看咱们孩儿哪里像个病儿...多乖...”
秦昭明亦是心疼的点头,望着沉睡中的儿子,不知怎得忽然想起那日观里遇见的小童来。
要是自己儿子能顺利长成,也是那般可爱活泼的吧...
“明哥,我想好了!”
就在秦昭明神游之际,秦芸忽的开口:“待咱们回了州府,我就给你安排几房通房,到时...”
“芸娘!”
打断对方的话,忍着心头惊骇,秦昭明不敢置信的望着妻子:“你别说了,这事我不同意!”
一股难以言状的无名之火续续升腾,他知妻子能做下这种决定,定比自己艰难数倍。
可想归想,当对方说出这句话时,他依旧感到一片灼伤与茫然。
“川儿定还有别的办法相救,道长不也说了吗,天无绝人之路,不定哪天就有了转机。”
“这不就是转机嘛!”
世上无论哪个妻子,都不会甘愿给丈夫房里塞人,秦芸忍着钻心痛楚,泣声道:“明哥,这就是转机啊!”
“只要你跟别的女子再诞下一个孩子,咱们的川儿就有救了!”
“我知...这事要委屈了你...可...为了咱俩的孩子,这点委屈又算什么?”
秦芸哭诉:“待咱们川儿醒来,咱将生下孩子的妾室送去乡下,孩子咱们当亲生的养着便是,还能与川儿作伴,不是很好吗?”
眸中近乎痴狂的妻子,让秦昭明浑身骤冷,这才明白,妻子近日异乎寻常的冷静来自哪里...
原来不知不觉中,对方早就做好了决定。
面对如此,他知自己说什么都无意义。
且此事就算对外说去,大家也会觉得人之常情。
让一个男人跟女人睡一觉,再怀个孩子这事...任谁来看,也委屈不到男人身上...
一团浊气堵在秦昭明的胸口,让他呼吸不畅,极力想要寻找一个宣泄口。
泪眼婆娑的秦芸,就这么眼睁睁望着,平日对自己无微不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的丈夫,首次落下自己,摔门而出。
随着那道门摔去的,还有她那久久不能收回的神。
满腹郁气的秦昭明,漫无目的的穿过道道回廊,不知天地为何物...
走着走着...也不知什么时候,一头撞在了墙上。
“...”
随着额间传来的钝痛,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就到了死胡同...
怔怔望着青石墙壁,失神许久...
秦昭明啊秦昭明...
事已至此,你又在这作什么清高...
一边是病重不起的儿子,一边是将丈夫推向另外女子的决定...此时此刻,最难的不该是孩子他娘吗...
从苏醒到现在,整整三年,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哪样不是来自对方?
自己又有何脸面在此抱怨!
妻子怀孕难产,九死一生,岳父寻遍名医才将将保住大小。
儿子患了奇症,又是岳父与妻子二人遍访名医四处打听,才得来这一线生机。
作为孩子父亲,妻子丈夫的自己,每每除了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此,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向他袭来,将他包裹...闷的他不自主蹲下身子,双手掩面。
如果...如果不曾失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作何选择...
三年里,他从未像这一刻般,迫切的想要忆起曾经过往。
然而每每当他想要刻意想起什么时,脑中便如钻进了千万条噬骨的虫,令他痛不欲生。
“嘭——”
就在秦昭明苦不堪言之际,耳边忽的传来一物坠地之响,惊的他猛然抬起了头——
“嘶——”
若非见惯了比鬼还可怕的吴庸,猛然瞧见瞥来的人脸,宋杏花就不是抽口凉气那么简单了!
“三...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