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臻一头雾水。
可那玉珏已经递到她面前,她只得半直起身子,小心翼翼接过,用双手捧在掌心。
她终于有机会,悄悄抬眸睨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田公公。
他肥胖的脸上敷着厚厚一层白粉,双唇点着鲜艳口脂,本就违和的面容此刻因为笑起来,显得愈发诡异扭曲。
前世这人也曾到忠勤伯府走过一遭,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还真是皇后宫里的那位田公公。
“好了,咱家这差事也便办完了。”
田公公细长尖锐的嗓音拉长,“萧大姑娘快些谢了恩,咱们也要去下一家了。”
满堂都在等着她领旨谢恩。
萧华臻却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些天真的神色,看了一眼周遭,这才恭敬有加朝田公公低下头。
“请天使饶恕华臻无知,此时应该……谢哪位贵人的恩典?”
田公公眉头轻轻拢起,双手朝天做了一揖,“皇后殿下筹备下月狩猎大会,故在各家贵女中擢选侍骑。你有此福分,自然该谢中宫恩德。”
侍骑是什么东西?
她向来深居简出,就是各家宴会窦氏也不大愿意让她去,何况是天家的狩猎大会,她更是半点不清楚。
可既然能让萧文慎这样大费周章给她下套,想便知道此事不会是好事。
萧华臻余光瞥向萧文慎,见他眉眼中隐隐浮现得意之色。
田公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怎么,萧大姑娘是不知道此事,还是跟别家千金一样,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呐?”
他声音中的不耐烦已经十分明显。
萧华臻的心重重往下沉了一声。
明知这是个圈套,可也已经晚了,她不能在此时推拒。
她的人已经好好地来到了田公公面前,手里接过了那玉珏,一旦有任何推拒的苗头,不仅得罪田公公,还要担上欺君抗旨的嫌疑。
不仅于事无补,更是即刻就能遂了萧文慎的愿!
她立刻接过话来,“臣女……”
她眼中闪过茫然,然后带着十分明显的恐惧朝萧文慎处看去,随即怯怯向田公公开口,“天使见谅,臣女连日来侍奉在祖母榻前,着实不知此事。”
田公公看她这番惶恐模样,脸瞬时拉得老长。
他不满的眼神锐利直射向萧文慎,“怎么,宫里口谕传出来好几日了,萧侯连知会家眷都不曾吗?”
萧文慎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他正想指责萧华臻为了推拒差事,谎话连篇,话未出口,却听得萧华臻柔柔的声音响起。
“恳请天使勿怪,父亲仁孝,近日来为着祖母忧心,一时疏忽实乃人之常情。”
她缓缓站起身来,又复而盈盈下拜叩首,一连三次。
然后郑重的声音响起。
“臣女叩谢天家隆恩,叩谢皇后殿下。”
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仅将萧文慎摘出,还十分爽快懂事地应答谢恩
田公公这才恢复笑意。
“萧大姑娘这是应下了~”
“自然。”
萧华臻行完大礼,缓缓站起身来,朝田公公柔顺地半垂下头,“能侍奉天家,实乃臣女与安平侯府上下的荣幸。”
“只不过,臣女能否大胆,向天使再讨要一物。”
差事终于有了进展,田公公本就舒心,又加之对萧华臻的言行举止十分满意,他索性也耐着性子问,“萧大姑娘想要什么?”
萧华臻弯起眼眸,“从小父亲便教导华臻,姊妹间要和睦友爱。华臻有的东西,定要与妹妹华绮分而享之,父亲教诲,华臻时刻不敢忘怀。”
萧文慎愣住,心中立刻涌起不安,他怒道:“这怎么能……”
萧华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朝着田公公揖手。
“侍奉天家身侧是何其隆重的恩德,怎能只有华臻一人独得?二妹妹今日虽然不在府中,但我必得记着她的那一份。华臻斗胆,若侍骑之职还有空缺,能否请天使也给我家二妹妹一个机会……”
“我家二妹妹不止琴艺出众,六艺之中,射御皆是出挑,与她相较,华臻自愧不如。妹妹若能得此良机,必能一展风采。”
“何况侍奉贵人行狩之事,若个个都跟华臻一般,只有一颗忠心而无良艺,也恐侍奉不佳,怠慢贵人,天使您觉得呢……”
既然这个坑她不得不跳,那就只能拉上萧文慎心爱的幺女一起跳了!
田公公应声而笑。
好好好!好啊!好个伶俐人儿!
虽说侍骑这个差事,按先例是每家只得一个名额,可如今的光景不同,家家户户绞尽脑汁地回绝推拒。
虽然皇后仁德,说了不做强求,但若人数凑不齐,失职没脸的就是他这个管事大太监!
没成想让他抓耳挠腮的事儿倒叫这萧大姑娘看出来了,非但自己应下了,还主动为自己分忧!
他笑着挥动拂尘,假作为难地沉吟片刻,“也不是不可,安平侯府自来圣眷优渥,便是多出一位千金,上头也是允的。”
他一个眼神示意,宫女又递出一块玉珏。
“既然萧家两位千金都有此忠孝之心,那咱家便成人之美,这块玉珏赐给萧二姑娘,明日两位姑娘一起到行宫去吧!”
“公公且慢!”
萧文慎走上前,边哂笑着边弓下腰,“我家绮儿与忠勤伯府谢家马上就要定亲了,谢伯爷夫妇拟定了下月便要过聘,这……实在是不巧,所以我才只向公公推举了华臻。”
“父亲此话差矣,”萧华臻眼中带着困惑之色,“狩猎大会便在下月初,届时各家都要陪伴圣驾共享盛会,过聘礼仪繁琐,想必时间上定不会凑到一处,该在大会之后才是。”
她笑颜清浅,声音乖巧,下一句话却将萧文慎所有后路堵死。
“父亲若是担忧妹妹这段时日要筹备婚仪……可一般而言,我们这样的勋爵人家,从过聘到嫁娶,筹备起来多则两三年,少也要五六个月,那便更是为时尚早。”
萧文慎被她堵得胸口直发疼,“你……”
“哼!大姑娘说得有理,但依咱家的意思,且不论什么过聘什么婚期。”
田公公一声讥笑打断萧文慎,他吊着眼睛,厉声问道:
“萧侯是不是觉得,向圣上和娘娘尽忠的差事,远比不上你们两家的亲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