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关外,尘土飞扬。
牛总兵率领四万府兵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黄昏时分赶到了剑门关下。他骑在战马上,铠甲上沾满了尘土,眼窝深陷,显然这几日未曾好好休息。当他远远望见剑门关城楼上飘扬的“夏”字大旗时,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弛了几分。
“报——!”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在牛总兵面前勒住缰绳,“将军,夏大人已在关内等候多时!”
牛总兵点点头,转头对身旁的副将低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整理仪容,列队入关。”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四万府兵整齐列队通过城门时,牛总兵注意到城墙上站岗的士兵虽然身着到处都是窟窿补丁的藏青军服,却个个精神抖擞,目光如炬。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些士兵看向府兵的眼神中没有丝毫轻蔑,反而带着几分友善。
“牛将军,别来无恙啊。”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牛总兵抬头望去,只见夏淮安一袭青衫,负手而立,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恍如谪仙。在他身旁,王清芷白衣胜雪,宛如一幅水墨画中的仙子。
牛总兵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参见夏大人!末将救援来迟,请大人责罚!”
“将军请起。”夏淮安缓步走下城楼,亲手扶起牛总兵,“将军星夜驰援,已是难得。更何况——”他微微一笑,“剑门关能重归朝廷,将军功不可没。”
牛总兵闻言,眼眶微红。他深知若非夏淮安力挽狂澜,自己此刻早已是戴罪之身,哪还有机会站在这里。
“末将惭愧……”牛总兵声音哽咽,“若非夏大人神机妙算,以寡敌众,末将全家老小恐怕……”
夏淮安拍拍他的肩膀:”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已拟好奏章,详述此战始末。将军虽被穆守仁用奸计调离剑门关,导致闯军入侵巴州,但将军临危受命,死守巴东郡城,阻截闯军溃兵,功不可没。”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将军过目,若无异议,我便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牛总兵双手颤抖地接过奏折,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巴州总兵牛行远临危不乱,率部死守巴东郡城月余,阻二十万闯军于巴山之中,为华夏军合围赢得宝贵时间……臣请擢升牛行远为巴州提督,统辖巴州军务……”
“这……”牛总兵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夏大人,末将何德何能……”
夏淮安笑道:“将军当得起。此战能胜,非我一人之功。若无将军坐镇巴东,闯军早已流窜各州,为祸百姓。”他转身指向正在入关的府兵,“更何况,将军治军有方,四万府兵军容整肃,实乃朝廷栋梁。”
牛总兵顺着夏淮安的手指望去,只见自己的部下虽然疲惫,却依然保持着严整的队形。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些平日里骄横的府兵,此刻正与城墙上的华夏军互相致意,有的甚至交换着干粮和水囊。
“他们……”牛总兵喃喃道。
“他们敬佩强者。”王清芷轻声解释,“华夏军以一万之众全歼二十万闯军,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在军人眼中,这样的战绩值得最高的敬意。”
夏淮安点点头:“不仅如此。我命人将缴获的闯军物资分出一半,犒劳将军的部下。他们戍守巴东,同样功不可没。”
牛总兵再也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他再次单膝跪地,抱拳道:“夏大人恩同再造,末将……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将军言重了。”夏淮安扶起他,“从今日起,剑门关防务就交给将军了。我已命人修复了关墙,增设了改良投石机。”他指向关内一处新建的仓库,“那里有足够支撑半月的粮草,以及……”他压低声音, “我会派出华夏军炮兵营部分军士,并留下一些天雷,协助将军守关。”
牛总兵倒吸一口凉气。天雷的威力他亲眼所见,有此神器坐镇,剑门关可谓固若金汤。
“末将定不负大人所托!”牛总兵郑重承诺。
夕阳西下,为剑门关镀上一层金色。夏淮安与王清芷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蜿蜒的官道。四万府兵正在关内安营扎寨,炊烟袅袅,一派祥和景象。
“就这样结束了?”王清芷轻声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夏淮安摇摇头:“不,这只是开始。”他指向远方,“巴州的官场秩序需要重建,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而我们的路……”他的目光变得深远,“还很长。”
……
夏淮安站在剑门关的城墙上,晨雾如纱,笼罩着远处的巴山群峰。他手中捏着一封刚刚送到的密信,信纸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颤动。查中萍那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用尽全力刻在纸上:
“东家:秀才已遇难。首犯穆巡抚、陈府丞、青云道长等皆已擒获,现押于巴南大牢。六月初六,芸娘诞下一女,依秀才遗愿,取名赵拥夏;六月十六,东家夫人亦产女,待东家赐名。巴南乡亲盼东家和华夏军早归。查中萍手书。”
夏淮安的指节微微发白,信纸在他手中皱成一团。瘸秀才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浮现——那个总是拄着拐杖,却比任何人都站得笔直的瘸秀才;那个在半夜里偷割猪耳给妻子补身的瘸秀才;那个不顾满身异味把全乡旱厕旁的硝土都挖出来提炼硝石的瘸秀才;那个始终兢兢业业、已经掌管了一县事务却总担心自己做不好的瘸秀才……
夏家庄的第一位正式员工、最早追随夏淮安的夏家庄核心骨干,就这样与他永别,甚至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东家?”王清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迟疑。她看到夏淮安僵直的背影,心中已猜到几分,“是……不好的消息吗?”
夏淮安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展开手中的信纸,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秀才走了。”
王清芷的脚步一顿,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她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瘸腿书生,想起他在小鱼乡保卫战中拄着拐杖指挥乡勇布防的身影,想起他每次见到自己时那声温和的“少东家”……
“芸娘生了个女儿,”夏淮安继续说道,声音渐渐恢复了平静:“秀才生前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叫赵拥夏。”
“拥夏……”王清芷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名字的含义不言而喻——拥护夏淮安,拥护夏家庄的理想。
夏淮安转过身,晨光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庞,但眼中的光芒却愈发坚定:“玉芳也生了个女儿,信上说等我回去取名。”
他望向远方连绵的群山,仿佛看到了巴南郡的方向,看到了那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
“就叫她夏如愿吧。”夏淮安轻声说道,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如秀才所愿,如所有为这个理想献身的同志们所愿——我们要把这个世界,改变成他们愿望中的模样。”
王清芷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想起瘸秀才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我的愿景,就是把东家画过的所有大饼都实现!”如今,这个名字仿佛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好名字。”王清芷轻声说道,“如愿……简单却意味深长。”
夏淮安点点头,将密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传令下去,准备启程。既然后方已定,我们也该返程。”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穆守仁欠下的血债,是时候清算了。”
王清芷看着夏淮安转身离去的背影,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她知道,那个刚来到人间的夏如愿,将会在一个比现在更好的世界里长大——这是夏淮安的承诺,也是所有为此奋斗的人的共同愿望。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袖中的那枚勋章,在心中默默立下誓言:无论如何,她也要亲眼见证那个“如愿”的世界到来。她要告诉父亲和兄长,他们错了,完全有另外一条路,可以建设出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