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内,气氛肃然。
崇祯皇帝坐在御座之上,看着底下站立的文武百官。刚刚经历了一系列血腥清洗和权力洗牌,朝堂之上,那些曾经敢于直言犯谏、或是阳奉阴违的东林党官员,要么已经身首异处、家破人亡,要么便是噤若寒蝉、惶惶不可终日。留下来的,大多是如魏藻德、冯铨这般新近投靠、急于表忠的“保皇”派,或是如王承恩、方正化、李若链等只听命于他一人的厂卫心腹。
每日里听到的,除了歌功颂德,便是阿谀奉承。崇祯心中清楚,水至清则无鱼,朝堂之上若只剩下一种声音,那绝非国家之福。“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他虽然极度厌恶东林党的虚伪和空谈,但也明白,完全堵塞言路,只听“顺耳”的话,长此以往,自己恐怕也会变成刚愎自用、脱离实际的孤家寡人。
今日召集众人议事,他特意让王承恩,也传召了几位在京的、尚未被彻底清算的、或是刚刚被贬官留用的“前东林”人物,如新任右佥都御史史可法,以及前礼部尚书李邦华等人。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在见识了他的铁腕手段之后,还敢不敢再像从前那般“仗义执言”。也正好……给这死水一潭的朝堂,增添几分“刺激感”。
接到旨意的官员们陆续抵达东暖阁,那些被“特别关照”的东林旧臣们,个个面色惶恐,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口称“罪臣参见陛下”,生怕皇帝又找到什么由头降罪。
崇祯并未立刻理会他们,而是抛出了一个看似与当前军国大事毫不相干的问题:“诸位爱卿,朕近日察觉,不仅是宫外百姓,就连宫中内侍、宫女,对于时令节气,也多有含糊不清之处。今日是何日?明日是何节气?许多人竟茫然不知。农事、祭祀皆依时令而行,若历法不准,岂非要误了大事?”
他目光扫过众人:“朕思之,此恐与我朝沿用二百余年之《大统历》年深日久,误差渐生有关。王承恩,你执掌司礼监多年,对此可有了解?”
王承恩连忙出列,躬身道:“回陛下,您圣明烛照。《大统历》乃国初所定,沿用至今,在推算日食月食、节气变化等方面,确实已出现一些偏差。且其推演之法较为繁复,未能广颁于民间,故百姓多不明其详。”
崇祯点了点头,接口道:“朕记得,崇祯二年京师日食,钦天监预报便大谬于实测!当时礼部侍郎徐光启徐爱卿,便痛陈《大统历》之弊,主张吸纳西洋精算法则,编纂新历!后耗费多年心血,于崇祯七年,便已编成《崇祯历书》!此书推算之精准,远胜旧历!然,为何此利国利民之新历,竟被束之高阁,至今未能颁行天下?!”
他目光锐利地扫向那几位东林旧臣:“还不是因为当时朝中某些‘清流’,固守门户之见,党同伐异,视西洋之学为‘奇技淫巧’,横加阻挠,致使徐爱卿一片苦心,付诸东流!如今,徐爱卿已逝,然其心血不可辜负!”
他猛地一拍御案:“朕今日便在此决定!即刻起,以《崇祯历书》为我大明法定历法!着礼部、钦天监会同办理,尽快颁行天下!钦天监上下官员,必须尽快熟习新历推算之法,若再有预报错漏,朕绝不轻饶!”
“陛下!万万不可!” 话音刚落,前礼部尚书李邦华便立刻出班反对!他虽然对皇帝心存畏惧,但在他看来,历法乃国之重器,祖宗之法,岂容如此轻易更改?!“陛下!《大统历》乃祖宗传承,虽有微瑕,然行之数百年,早已深入人心!新历虽精,然其法源自西洋蛮夷,恐与我中华天道不合!臣以为,当召集儒学大宗与历法专家,仔细修订《大统历》,方为正道!切不可急于废旧立新,以免滋生异端,动摇国本啊!” 他身后,史可法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修订?!” 崇祯冷笑一声,“李邦华!你告诉朕,还要修订到何时?!徐光启修订了五年,编成了新历!你们又阻挠了十年!这十五年过去了,你们修订出什么来了?!朕看你们不是要修订,而是根本就不想改!就是一群抱残守缺、因循守旧的腐儒!”
“陛下!祖制不可……” 李邦华还想争辩。
“够了!” 崇祯不耐烦地打断他,“朕不想再听这些陈词滥调!方正化!”
“奴才在!” 内厂提督方正化立刻应声出列。
“将李邦华给朕叉出去!让他回府,闭门思过!将太祖《大诰》给他送去一百本!何时想明白了祖宗真正的心意,何时再来见朕!”
“遵旨!” 两名内厂番役立刻上前,不顾李邦华的挣扎和呼喊,将其强行架出了东暖阁。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史可法等人更是面色惨白,再也不敢多言。
崇祯冷冷地扫视了一圈,见无人再敢反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一缓,转换了话题:“好了,历法之事,就此议定。下面,再说说京师防疫之事。近来,赖吴又可、袁班等医士尽心竭力,京师疫情已大为好转。朕看了前几日御史倪元璐所上的关于疫后抚恤、恢复民生的奏疏,颇有见地。魏爱卿,冯爱卿,你们内阁和工部,对此有何看法?”
首辅魏藻德和新兼工部尚书的冯铨立刻出班,对倪元璐的奏疏大加赞赏,并提出了具体的落实方案。朝堂之上,立刻转入了对实际政务的讨论之中。
崇祯看着底下魏藻德、冯铨等人积极讨论的模样,又瞥了一眼角落里沉默不语、神情复杂的史可法等人,心中了然。他知道,通过这次关于历法改革的“讨论”,他再次成功地运用皇权,压制了反对声音,巩固了自己的权威。至于是否真的做到了“兼听则明”?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所有人都明白,在这大明朝堂之上,最终做决定的,只有他一人!而他的决定,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