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关,这座横亘在太行山脉东麓的雄关,此刻已然化作一尊吞噬着无数生命的巨大绞肉机!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残月如钩,冷冷地注视着关墙内外那惨烈无比的厮杀。大顺军的夜袭,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固关最外围的防线——瓮城!
“开炮!给老子狠狠地打!!” 瓮城东翼的炮台之上,高杰麾下的悍将胡茂珍,正赤红着双眼,挥舞着手中的腰刀,对着那些因恐惧而有些迟疑的炮手们,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胡茂珍此人,早年也曾是流寇出身,辗转于各路反王之间,后因敬佩高杰的勇武,才带着一帮弟兄投了官军。他深知流寇攻城的凶悍与不择手段,也明白,今日若守不住这瓮城,身后便是万劫不复!他身上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悍勇与狠戾,此刻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在他的强令之下,瓮城之上那为数不多的几门碗口铳和虎蹲炮,终于发出了怒吼!炮弹带着呼啸,砸入城下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涌来的大顺军人群之中,瞬间便清出了一片片血肉模糊的空地!初时倒也颇有成效,暂时遏制住了贼军的攻势。
然而,大顺军显然也吸取了之前攻打太原失利的教训,此次围攻固关,竟也带来了数量不少的重型火炮!就在胡茂珍指挥炮手们打得正欢之时,城外远处的山坡之上,突然火光连闪,数十枚黑沉沉的炮弹,如同催命的流星,呼啸着向瓮城砸来!
“轰!轰隆!!” 炮弹在狭窄的瓮城之内爆炸开来,碎石横飞,烟尘弥漫!胡茂珍只觉得耳边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气浪便将他掀翻在地!若非身旁的亲兵眼疾手快,将他拖入墙垛之后,恐怕他早已被那横飞的弹片撕成了碎片!
饶是如此,他也被震得七荤八素,脸上被碎石划开了数道口子,鲜血直流。但他只是草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便又挣扎着爬上那已是残破不堪的城墙,继续声嘶力竭地指挥着炮手们还击!那股悍不畏死的战场意志,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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瓮城的另一段墙头之上,宣府总兵高杰,更是亲自率领着他麾下最为精锐的数百名家丁亲兵,与那些顺着云梯、如同疯狗般爬上城头的闯贼,展开了最为惨烈的肉搏!
高杰并未像寻常将领那般使用马刀或长枪,而是挥舞着一根沉重无比、两端包着铁箍的特制铁杖!那铁杖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沾着即死,碰着即伤!一名刚刚跃上墙头、手持钢刀的大顺军头目,还未来得及耀武扬威,便被高杰一杖扫中腰间,“咔嚓”一声,骨断筋折,惨叫着从墙头栽落下去!
高杰如同天神下凡,在那狭窄的墙头之上,左冲右突,铁杖所到之处,闯贼无不筋断骨折,脑浆迸裂!他浑身浴血,甲胄早已被鲜血染红,却无半分退意!在他的带领下,宣府兵的士气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展开了寸土不让的殊死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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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固关瓮城之上血战不休,明军将士浴血奋战之际,远在关外的大顺军中军大帐之内,刘宗敏、张鼐等一众闯军头领,却依旧是一副轻敌傲慢的姿态。
“哼!这固关城防,比那宁武关差远了!” 张鼐看着远处那火光冲天的战场,不屑地说道,“陈奇瑜老儿,不过是虚有其名罢了!他手下那些官军,除了高杰那厮还有几分悍勇,其余皆是土鸡瓦狗!依我看,不出三日,固关必破!”
刘宗敏更是狂妄:“何须三日?!待本帅的重炮营再轰他半日,明日一早,便可全线总攻!一举拿下固关,活捉陈奇瑜!至于那什么建奴鞑子……呵呵,一群只敢在关外耀武扬威的野人罢了!待本帅攻破北京,得了天下,再去慢慢收拾他们也不迟!” 他们根本没有将看似强大的清军放在眼里,更没有将眼前这些拼死抵抗的明军,视为真正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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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战场的残酷,很快便会给这些轻敌的闯将们,一个血的教训。
大顺军的攻城器械确实充足,从云梯、冲车、到各种型号的火炮,应有尽有。山坡之上的数十门重炮,更是如同不要钱一般,对着小小的瓮城,进行着毁灭性的轰击!瓮城的城墙,早已是千疮百孔,多处坍塌!明军的兵力本就不足,在敌军这种不计伤亡的猛攻之下,更是捉襟见肘,疲于应付。
瓮城南北两侧的关城,在经历了数度失陷、又被明军拼死夺回的拉锯战之后,守军伤亡殆尽,终于……再次被大顺军攻占!整个瓮城的防御体系,已然出现了巨大的缺口!局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对明军极其不利的方向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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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关主关城的城楼之上,五省总督陈奇瑜,与山东总兵牟文绶、参将牟文举兄弟二人,并肩而立,神情凝重地注视着瓮城方向那已然陷入绝境的战况。
他们身边的明军士兵,大多是新近从山东、河北等地招募来的新兵,虽然也曾接受过一些基本的操练,但何曾见过如此惨烈、如此血腥的战场?!此刻听着瓮城方向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炮轰声,以及那些不时被抬下来的、血肉模糊的伤兵的惨叫声,许多新兵早已是面色惨白,两腿发软,眼中充满了恐惧,已然显露出难以支撑的疲态!
尽管陈奇瑜和牟氏兄弟不断地高声鼓舞士气,严令各部死守阵地,但这些缺乏实战经验的新兵,在面对闯贼那如同潮水般、悍不畏死的冲击之时,还是显得力不从心,伤亡极其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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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瓮城东段的一处城墙,终于在闯军重炮的持续轰击之下,轰然坍塌!
“冲啊!!”
“城破了!!”
数以千计的大顺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嚎叫,从那坍塌的缺口处,以及早已被他们占领的南北关城之上,潮水般地涌入了瓮城之内!
守卫在缺口附近的明军,虽然也曾试图用血肉之躯去堵住,但在数倍于己的敌人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登城的流贼,挥舞着手中的钢刀,疯狂地砍杀着那些还在抵抗的官兵!他们搜刮着死者身上的财物,突袭着那些尚在顽抗的火力点,躲在暗处的冷箭更是防不胜防!死亡,以各种残酷的方式,在瓮城之内,肆意蔓延!
“北关城……北关城兵力告急!守不住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到高杰面前,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动摇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那句足以摧毁所有抵抗意志的话:“城破了!快逃啊!!”
这声绝望的呼喊,如同瘟疫般,迅速在残存的明军士卒中蔓延开来!所谓的建制、所谓的军纪,在死亡的恐惧面前,都已不值一提!溃败,如同雪崩一般,开始了!
那些试图投降或转身逃跑的官兵,也未能幸免!杀红了眼的流贼,根本不接受投降!他们如同追逐猎物一般,对那些手无寸铁、或已失去抵抗意志的官兵,进行着无差别的屠杀!
瓮城,这座固关的门户,在经历了十余日的血腥鏖战之后,终于……彻底失陷了!残存的明军,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被迫退守主关城,等待着他们命运的,将是更加残酷、也更加绝望的……最终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