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初横,东方渐白。昭阳已经传穿戴整齐,端坐与正厅中。
公子陌如玉,引得少女频频侧目观望,这少女是阿珠阿玉,公子,自然就是昭阳了。
阿玉怎么也没想到,看上去沉静内敛的小姐,扮起公子哥来竟毫无违和感。
眸光清冷,气质矜贵,不经意间暼过来时慵懒又带几分凌厉的眼神,站起身来缓步向她们走来时仿佛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让人不禁产生一种压迫感。
她问。
“可有消息了。”
阿珠迟疑地转过头与阿玉对视了一眼,怎的连声音也变了?若不是日日守着,她们都要怀疑是否换了一个人。
正疑惑间,外面两道黑影已经闪进屋内,前面的人身形魁梧,皱眉抿唇,风尘仆仆而来,身上还带着清晨的露霜,他看到昭阳后并未吃惊,径直跪在地上。
“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
余下的三人如同石化了一般,立在原地动弹不得,震惊的甚至都做不出反应。
昭阳往前一步,沉声问道。
“可要在此休息片刻去,或者用点饭?”
厉昭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回绝道。
“不必,一切听殿下安排。”
昭阳转身坐回罗汉床上,朝呆立在一旁的阿玉吩咐。
“把门关上。”
阿玉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呆滞地关上门,阿珠忍了许久还是没有忍住,惊诧道。
“你是太子?!”
刷刷刷,三道目光齐齐扫来,昭阳不愿在解释上花功夫,只朝她们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便与厉昭商议起正事来。
……
巳时,正是热闹的时候,武胜关内熙来攘往,人声鼎沸。一群着官服的人马格外醒目,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最前面的两人,一人高大雄壮,一人清瘦娇小,一人着一袭黑衣,另一人一袭白衫,看上去极不协调,唯一相同点是,都不苟言笑。
两侧之人纷纷驻足侧目,看着一路人气势汹汹自发退出两条道来。
城门上有人小声议论。
“你看那男子的服饰,怎么如此熟悉?”
“看着不像是等闲之辈。”
“不会是锦衣卫吧。”
“别瞎猜,问问将军吧。”
将军此刻正一只脚搭在城墙空隙处,身子仰在躺椅上,以书盖面,鼾声如雷。
“将军,将军。”
鼾声骤停,将军取下书,瞪着二人。
“做什么!”
一人摸着头委屈道。
“你看下面那群人,看着有些不一样。”
被惊扰了美梦本就不悦,更何况还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将军火气大,骂骂咧咧。
“什么狗屁不一样,不就是一些泥腿子……”
一边起身往下探去,在看到那一行人时,骂声骤息,他紧紧抓住墙壁,眯着眼凝神往前看去,恰逢昭阳抬头,二人四目相对,他惊得一跳。
“关城门,关城门!”
城门上的人只见他几息之间便神色聚变,却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好奇问道。
“将军……”
将军转身一巴掌挥在那人脸上,打得那人仰倒在城墙上,一脸懵地看着他。
“快去关城门!”
有人反应过来边喊边往下跑,将军也跟着跑了下去。
城门在昭阳和厉昭面前快速合上,她们二人对视一眼,沉了一口气在原地等着。
一群人匆匆忙忙跑了下来,为首那人站在马下,只盯着昭阳的脸看了许久,方指着她大喊。
“是他!就是他!我等守了近两个月,要找的就是他!”
昭阳漠然地看着他,不发一言,旁边的厉昭大声呵斥道。
“滚开,将城门打开,我们赶时间。”
守城将军这才顾得上看他,黑色绣暗彪曳撒,浓眉紧皱,极为不耐烦地看着自己。
此人虽未见过,但见穿着暗彪的纹样就知身份不低,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立马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
“在下武胜关守城将领王熏,不知大人……”
厉昭不欲开口,只从胸前取出一枚猛虎样式的牙牌,王熏一见牙牌瞬间大惊失色,稽首作揖。
“见过大人。”
厉昭收回牙牌,道。
“开城门!”
王熏站起身,却并未开城门,反而指着昭阳问道。
“大人恕罪,并非小人不开城门,而是年前得了指令要抓住此人,如今大人既找到了,小的不免要问上几句,不知这人是否由你们东厂押送?可需要我等配合?”
厉昭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
“我是奉皇命捉拿此人,找了近两月,终于在徐州青霄巷捉到了,自然要由我亲自带回去,至于你,我见你忠勇,就给你个机会,你赶紧快马加鞭,将找到此人的消息送回宫,说不定还能记上一功。”
王熏听完喜出望外,连连应是,末了又看昭阳轻松自在地坐在马背上,向厉昭提议道。
“大人,此人既是逃犯就不可大意,不如绑了手脚,关进囚车,免得他伺机逃脱。”
厉昭闻言脸色一沉。
“东厂办案,何时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况且我等赶着回京复命,坐囚车要等到何时?你若不要这功劳,只当我是白说!”
王熏一听到手的功劳就要飞走,也顾不得犯人,连声道歉,又命人开了城门,退至一旁亲眼看着一路人马绝尘而去。
亲卫上前询问。
“大人,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他立时又换了嘴脸。
“那是东厂的人,你拦得住?”
“可……”
“别可是了,我现在休书一封,你立刻送走。”
……
一行人一路缓行,还在中途的驿站里休息了两个时辰,待到应天时已近午时。
“王熏应当已经将信件送进了宫,殿下此刻进宫吗?”
昭阳抬头看了看天,云层低沉,阴郁的天空渐渐染上了墨色,不见一丝光亮,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静谧的氛围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她回首望了望来时路,敞亮平坦,通达无阻,静默了片刻后回过头来。
“走吧。”
厉昭打马上前,向守城将领亮出了身份,城门徐徐打开,沉重的吱呀声正如昭阳此刻的心境,一马平川的朗朗大道一路蜿蜒至宫门口,这条路,他终究要再次踏上。
顾不得伤怀,她打马上前,与厉昭一同加快了速度。
……
此刻的明政殿内,皇帝正拿着一封从武胜关加急送来的信件,鹰眸扫过立在下面的常林,收起信件问道。
“徐言还活着吗?”
“回陛下,未到三日。”
皇帝倏地笑了起来。
“是呀,还没到三日,可见有多心急担忧。”
常林不知话里的意思,不敢贸然插嘴。
“吩咐下去,莫再行刑了。”
常林一愣,还未开口又听皇帝道。
“太子回来了。”
常林瞳孔轻轻收缩,目光略过一丝惊讶,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太子回来了?”
皇帝将信件扔在他面前,说话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看看吧。”
常林依言捡起信件仔细查阅。
上面写的太子一直在徐州逗留,东厂找了近两月,终于在青霄巷找到了,昨日已经过了武胜关。
他心里瞬间闪过无数疑问。
太子一直在青霄巷?那徐言之前找了那么久,只差把徐州和武胜关翻个底朝天,为何没有找到他?为何这么巧,徐言回宫才过了一日就有了太子的消息,还是被东厂的人找到的。若按脚程,太子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应天为何还未进宫?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指向一个答案,那便是徐言。
太子,是为了徐言回来的。
虽然不愿相信,一个太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太监妥协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所以呀,皇帝在看了信件后,让他停下审问。
他躬身将信件放到御案上,回道。
“是。”
……
昨日徐言还能坐得住,而今日他只能趴在草席上,常林撩开衣摆,躬身进去,立定在徐言头前,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我真的不懂你们。”
徐言眼睫颤了颤,再做不出其他的动作。
“我且问你,我劝你供出太子在何处,保住自己的命时,你为何拒绝得那般彻底。”
“……”
“你是否也一样,把他放在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位置。”
徐言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异样,艰难地抬起头去看他,那张英俊的脸早已混满了血水,狼狈不堪,但他还是挣扎着开口。
“你想,说,什么……”
常林认真地审视着他,片刻后才开口。
“匪夷所思,简直难以想象。”
徐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瞪大了双眼看着常林,颤抖着声音问道。
“太子,怎么了?”
常林蹲下身细心地帮他理清黏在脸上的发丝,露出那双过度担忧的眼睛。
“先顾好自己吧,我等着你亲口向我解释。”
说完在徐言诧异的眼神中缓步离去。
紧接着是铁链锁上的碰撞声。
“从现在起,不许再审问他,也不可在用刑。”
“可庞统领......”
“这是圣命!”
“是!
徐言心里咯噔一声,那个念头,未曾想竟成了真,他昏昏沉沉,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