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赵家的忠诚在大渊朝是人尽皆知的,赵毅的为人也素来刚直。
若说他投降,确实难以置信。
“那……我们回不回去?”络腮胡偏将松开了传令兵,脸上犹疑不定。
“回!当然要回!”老将军斩钉截铁,“是真是假,回去一看便知!若青石关真能守住,我等……我等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功折罪!”
他心中暗叹,若是真的守住了,他们这些弃营而逃的将领,脸上怕是火辣辣的疼。
半个时辰后,当这几位将领带着满腹的疑虑与不安,率领着押运粮草辎重的队伍,小心翼翼地靠近青石关大营时,远远便望见辕门虽残破焦黑,却依旧屹立不倒,营墙之上,隐约可见渊军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真……真的守住了?”
络腮胡偏将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可是阿骨啜的数万狼骑啊!
当初还只有十六的阿骨啜带着三千北狄士兵连破六城,要不是护国将军拼死,用了近五万人马,才击退了北狄,怕是整个大渊,都要成为北狄的囊中之物。
即便如此,护国将军最后重伤而死,十万兵马也十不存一。
好在北狄并不知道护国将军的死讯,这才在边境平稳了数年。
所以,大渊的将领们听到阿骨啜的名字,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待他们进入大营,看到赵毅那张黑脸,以及他身后虽然疲惫却精神尚存的士卒,所有侥幸心理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震惊与羞愧。
石铁柱此刻正唾沫横飞地向一群新回营的士卒吹嘘着。
“……你们是没瞅见呐!当时钟大人他那么轻轻一挥手,‘轰隆’一下!乖乖,地动山摇!再一挥手,又‘轰隆’一下!”
“那阿骨啜被打得是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就跑了!咱钟大人发明的那个宝贝,叫什么……哦,‘开山震天雷’!比他娘的惊雷还响!炸得那些北狄鞑子骨头渣子都不剩!”
钟懿站在一旁,听着石铁柱越说越离谱,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心中无奈至极。
若非下令之人确实是自己,单听石铁柱这番描述,他还真以为他们说的是另外一个惊天动地的“钟懿”了。
不过,看到周围士卒眼中那发自内心的崇敬与狂热,他心头也有些异样的感觉。
就在此时,营门处又是一阵骚动,崔凛带着他那支同样疲惫不堪的殿后部队也赶了回来。
他一踏入营中,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诡异。
当他从旁人口中,断断续续地听闻钟懿竟凭借一群残兵,不仅守住了青石关大营,还将北狄三王子阿骨啜打成重伤,狼狈逃窜时,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以及更深层次的……不甘与嫉妒。
怎么可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一群老弱病残……这不可能!
他在青石关外与北狄主力血战,九死一生,本以为自己力挽狂澜,谁知最大的功劳,竟落在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人身上。
赵毅正听着石铁柱添油加醋的描述,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叹,显得津津有味。
他一回头,便看见了面色复杂的崔凛,当即哈哈一笑,大手拍在崔凛的肩膀上。
“崔凛,你回来得正好!这次,是某家判断失误了!若不是钟兄弟当机立断,用奇计守住了大营,某家就算在外面把北狄主力全歼了,这青石关一丢,回去也得掉脑袋!钟兄弟,才是此战首功!”
崔凛被他拍得一个趔趄,眉头不自觉地深深蹙起,他瞥了一眼旁边神色平静的钟懿,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阴阳怪气。
“赵将军,据我所知,钟大人乃是户部官员,并非军中将领。如此擅自调兵遣将,号令三军,已然是坏了军中规矩,视军法如无物!”
崔凛心中冷笑,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违制就是违制,看钟鼎怎么收场!
赵毅闻言,浓眉一竖,大手一挥,浑不在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当时情况何等危急?千钧一发之际,难道还要抱着那些死规矩等死不成?钟兄弟临危不乱,以奇谋退敌,保全大营,此乃天大的功劳!功远大于过!何错之有?”
钟懿面色冷峻,深邃的目光如寒潭一般。
他清楚,崔凛从义肢开始就处处与他作对,此刻抓住这个所谓的“把柄”,定然会不依不饶,试图逼迫自己承认“过错”,最好能将他的功劳抹杀殆尽。
钟懿向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中响起。
“崔将军,按照你的意思,莫非是说,当时我等留守大营的残兵老弱,面对北狄数万狼骑的猛攻,就应该束手就擒,乖乖引颈就戮,才不算破坏了你口中的规矩么?”
钟懿此言一出,崔凛只觉喉头一哽,他被钟懿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胸中那股邪火却烧得更旺。
“咳!”赵毅见状,打了个哈哈,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钟兄弟所言极是!此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若非钟兄弟,这青石关,怕是真要换主人了!”
他转向崔凛,语气虽依旧豪迈,却也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崔将军,此事便到此为止,如何?”
崔凛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突突直跳。
他深知赵毅这是在明着给钟懿撑腰,自己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哼!”
随即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去。
那背影,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与不甘。
赵毅见崔凛负气而去,脸上笑容更盛,他重重拍了拍钟懿的肩膀,朗声道:“钟兄弟,莫理会他!今夜,某家要在大帐设宴,为我等死里逃生的弟兄们庆功!也为你,为这青石关大捷,好好庆贺一番,去去这几日的晦气!”
此言一出,周围那些原本因伤痛而面带疲惫的残兵们,眼中顿时爆发出兴奋的光彩,纷纷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