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几位刚刚押运粮草归营的将领,闻听此言,脸色却愈发复杂起来。
庆功?他们有什么功劳可庆?有的只是弃营而逃的耻辱。
一想到此,几人脸上便火辣辣的,如坐针毡。
“钟兄弟,走,随某家去帅帐!”
赵毅心情大好,一把揽过钟懿的肩膀,大步流星地便向帅帐方向走去,口中却不闲着,好奇地追问。
“你那‘开山震天雷’,当真有石铁柱那厮吹嘘的那么神?一挥手就地动山摇?快与某家细细分说!”
钟懿无奈一笑,只得随着赵毅的脚步,张生则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身影刚消失在帅帐的帷幕之后,那几位惴惴不安的将领们便再也按捺不住,聚拢到一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完了,完了!”先前那名络腮胡偏将一拍大腿,一脸焦灼。
“原以为阿骨啜那厮能轻易拿下青石关,我等就算撤退,也有个‘保存实力,以图再战’的由头。”
“谁曾想这钟懿竟带着一群残兵,硬生生将数万狼骑给打退了!阿骨啜都被打成了丧家之犬!”
“这下……我等弃营而逃,便是板上钉钉的逃兵了!”
另一名文面校尉脸色煞白,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朝廷若是追究下来,我等项上人头,怕是难保啊!”
众人闻言,皆是心头一沉。大渊军法严苛,临阵脱逃乃是死罪!
他们原先还有一丝侥念,觉得法不责众,可如今钟懿以弱胜强,守住了青石关,他们的“保存实力”之说,便成了天大的笑话。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那年过半百的老将军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眼下最要紧的,是设法补过,而非在此自乱阵脚!”
“补过?如何补过?”络腮胡偏将急道,“赵将军对那钟大人言听计从,我等在他眼中,怕是早已成了无能鼠辈!”
“赵将军那边,怕是说不上话了。”文面校尉眼神闪烁,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崔将军,你们可曾留意?他似乎与那钟大人……很不对付。”
此言一出,众人精神皆是一振。
“不错!”老将军眼中精光一闪,“崔将军向来更重规矩法度。方才他便指责钟懿擅自调兵,坏了军规。我等……或许可以从此处着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都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赵毅与钟懿亲近,自然不会为他们这些“逃将”说话,但崔凛不同,他与钟懿之间已是水火不容。
若能得到崔凛的“体谅”,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走!去寻崔将军!”
老将军当机立断,一众将领立刻朝着崔凛营帐的方向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帅帐之内。
赵毅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钟懿则在一旁落座。
“钟兄弟,关于那些……擅自撤离的将领,”钟懿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平静地望向赵毅,“不知赵将军,或者说朝廷,打算如何处置?”
赵毅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的冰冷。他重重哼了一声。
“逃兵便是逃兵!战场之上,临阵脱逃,动摇军心,此乃死罪!钟兄弟无须为他们费心,朝廷自有军法处置,绝不会有半分心慈手软!”
那语气,斩钉截铁,不带丝毫回旋余地。
钟懿心中微叹。
他自然明白这些将领的惶恐,也清楚他们此刻怕是悔青了肠子。
但军法如山,岂容动摇?
他本也不是什么滥好人,更不会为了一群置大局于不顾的逃将去向赵毅求情。
钟懿轻轻咳嗽了两声,掩去唇边的一抹无奈,话锋一转。
“赵将军,此次退敌,多亏了那些……土制火药。此物威力巨大,留在军中虽好,但若能量产,于国于军,皆是重器。”
“只是下官是户部的人,对军伍不熟,不知该将其交予何人,方能确保此物用于正途,不致旁落。”
“哦?”赵毅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浓厚的兴趣,身体微微前倾,“你说的是那‘开山震天雷’?此物当真如此神异?”
他想起石铁柱那夸张的描述,虽然觉得多半是吹嘘,但能将阿骨啜的狼骑炸得溃不成军,其威力定然非同小可。
“正是。”钟懿点头,“此物制造不难,难在火药配比与引爆之法。若交由朝中专司军械之人加以改良,定能成为我大渊克敌制胜的一大利器。”
赵毅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一拍大腿。
“有了!某家倒是知道一个绝佳的人选!”他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得意,“钟兄弟可知,当今兵部尚书,林昌林大人?”
钟懿一怔,林昌?
这个名字他自然是如雷贯耳,兵部最高长官,权柄赫赫。
更何况,他一开始制造出马蹄铁等物,交到林昌那边去之后,林昌还想让他换个部门。
“不瞒你说,”赵毅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林尚书,乃是某家的恩师!”
“竟有此事?”钟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着实没想到,眼前这位粗豪勇猛的将军,竟与那位以铁面无私、治军严明着称的兵部尚书有如此渊源。
如此一来,这火药的去处,倒真是有了着落。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若能得林尚书主持,下官便可放心了。”
与此同时,崔凛的营帐之外。
“崔将军可在?”老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与恭敬。
帐帘掀开,崔凛那张阴沉的脸露了出来。他看到帐外站着的一众将领,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冷冷问道:“何事?”
“崔将军,”老将军上前一步,拱手道,“我等……我等有要事相商,事关……事关那钟大人以残兵大破北狄阿骨啜一事……”
崔凛眉头紧锁,帐内昏暗的灯火映着他愈发阴沉的面庞。
“进来吧。”
待到一众将领进来之后,崔凛看向这些人。
“仔细说说吧,你们过来,究竟有什么要事?”
那老将军被崔凛的目光一扫,声音愈发恭敬。
“崔将军,我等……我等先前撤离,实乃是为了保存实力,以图后效啊!并非贪生怕死!”
他身旁一名络腮胡偏将也连忙接口。
“是啊,崔将军!当时北狄势大,我等以为青石关万难守住,这才……这才想着暂避锋芒,为朝廷留些元气。”
“谁曾想,那钟大人,竟能以残兵败将,硬生生将阿骨啜数万狼骑击退!”
“如今钟大人力挽狂狂澜,守住了青石关,我等这‘保存实力’之举,落在朝廷眼中,怕是……怕是就成了临阵脱逃的铁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