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抵达临水镇时,天色已是蒙蒙亮。
陶夭纵马而行,带着十人的小队追上了萧钰一行。
萧钰下马拴绳之际,目光一转,瞥见队伍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乌坨帕。不由得勾唇一笑,语气揶揄:“怎么了?不是说害怕,不来吗?还是婶婶胁迫你了?”
乌坨帕神色忿忿,嘴角微微鼓起,眼神下意识飘向萧钰身侧的白衍初,又迅速移开视线,倔强地哼了一声:
“我娘让我在外面接应你,出了意外……也好,也好回去报信。”
萧钰眼神微动,落在他身后那鼓囊囊的锦缎包袱上,显然这家伙是有备而来。她不戳破,轻笑着调侃:
“行,那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自己小心点。我要是真有三长两短,记得跑快点——”
“切!说得我好像很笨一样。武功没有,布个守护阵,还是可以的。你等瞧好吧!”
“原来你还懂布阵?”白衍初忽然插话,语气似笑非笑。
乌坨帕下意识挺起胸膛,得意道:“那当然!人家好歹也是国师的首席弟子……”话未说完,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和谁对话,想到母亲临行前的叮嘱,顿时声音一滞,神色僵硬。
白衍初挑眉,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一眼,语气调侃:“怎么了,小弟马,连我都怕?”
“才、才没有……”乌坨帕明显底气不足,说话吞吞吐吐。
白衍初并未放在心上,随意地收回视线。转头间,萧钰已经在安排人手部署。
“找水源的事,就交给陶姐姐了。”她目光扫向陶夭,“苍岚会安排一位有经验的罗刹随行。阿姊一定要小心谨慎,切勿打草惊蛇,有危险就撤回来,千万不要硬碰硬。”
陶夭点头:“放心,我的人有分寸。”
萧钰收回目光,脸色微沉,语调缓缓沉稳下来:
“诸位,目前临水镇的情况非常不乐观。暂且判断是有人操纵妖邪,祸乱百姓。整个镇子已然成为巨大的祭祀阵,我们必须进入其中,找到阵眼并毁掉它,方能破阵。”
众人神色一凛,有人开口问道:“那,阵眼是什么?”
“不知……”萧钰轻轻摇头,眸色微沉,“所以才说,情况很不乐观。”
“如果是要进去寻找目标的话,等天再亮一些,会不会更方便?”
“会。但我们人数众多,容易打草惊蛇。”白衍初替萧钰解释。
苍岚颔首:“少楼主所言极是。据我们观察,白日里虽无人从大门进入,但镇子内部依旧热闹。女尸焚烧事件皆发生在半夜,夜晚便于隐藏,但风险倍增。此刻进入城镇,既不算最危险,也最容易发现可疑之人。”
白衍初沉吟片刻,目光投向苍岚:“你们撤走后,已是四日前了。这几日是谁留在镇外侦查?人可还在?”
“左白。”苍岚呼唤道。
一个年约十五六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脸上显露疲惫之色,见到萧钰,拱手抱拳,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见过少楼主。”
萧钰微微颔首,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辛苦了。这两天状况如何?其他人呢?”
左白目光微闪,在火光映照下,眼眶微微泛红:“昨日出了点意外,镇子大门不知为何突然关闭。在关门前,我哥他们、他们从缝隙里进去了。几个时辰过去,一直没有消息……”
萧钰手指微微一紧,声音沉了几分:“你哥?”
苍岚替他解释道:“左白、左玄,是孪生兄弟。除了左玄,还有包耳升、陆叁。他们本该留守,可左玄年纪最长,经验最足,或许是怕关门后消息传不出来,便带人莽撞地冲了进去……”
“什么样的意外?”
左白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回忆道:
“这几日我们发现,落日时分镇上都会在高台唱戏。包耳升和陆叁是汉人,察觉不对劲,说这叫做傩戏,是唱给死人的。我们笑他们过于谨慎,毕竟这里是大辽,兴许只是镇民的习俗未改。于是,每晚都是陆叁在树上盯梢,我们则弄些吃食……”
他声音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安的画面,喉头微动:
“可昨晚换了兄长左玄。不知他突然看到了什么,从树上跃下,脸色苍白得吓人,说镇民正在关门。大家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带头冲了进去……陆叁也察觉不妙,随即跟上,唯独把我留了下来……”
听到此处,萧钰瞳色微深,唇瓣微微紧抿。
陆叁……他竟如此莽撞。
但此刻,她不能流露半分情绪。她是领头者,哪怕心中焦急如焚,也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就在她压抑着情绪时,掌心忽然一暖。
白衍初悄无声息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似是在安抚,又似在提醒她——此刻,她需要冷静。
萧钰敛眸,缓缓吐出一口气,恢复了沉稳的模样。
此刻她是领头者,万不能显现出一丁点的慌乱与焦躁,否则军心不稳。
夜风依旧刺骨,天幕沉沉,山脚下竟飘起了稀落的雪,微弱的日头光被遮掩,令临水镇仿佛被巨大的白雾笼罩,黑沉沉地盘踞在前方,宛若沉眠的怪物,静候猎物自投罗网。
苍岚借着火光展开羊皮地图,指着镇子四周的地形:“临水镇是商队往来的要塞,易守难攻。若要离开此地,唯一的官道已封死,但……”
白衍初唇角微勾,瞥了一眼地图,似笑非笑道:“镇上的官道不开,必然还有小径。”
“正是。”苍岚眼神微亮,手指点在地图的东西两侧:“这里是泉眼,水源连通,我们在东侧还发现了一个山洞……”
“这个位置有山洞?!”乌坨帕本只是凑上来看看,可当他看到地图时,眉头倏然皱紧。
乌坨帕凝神细看地图,忽然间脸色一变,眼神凌厉起来。他指着那标注着山洞的位置,眉心微蹙:“……不对劲。”
萧钰和白衍初闻言,同时看向他。
乌坨帕微微吸气,沉声道:“在这里设洞穴,如果是起坛做法事的话,极有可能影响整个三泉山的灵气流动,甚至制造迷雾,掩盖天象。”
白衍初目光微沉,再次端详了片刻,微微点头,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笃定:
“的确。是大阵,覆盖整座山。”
萧钰目光一紧,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语气透着隐隐的压抑:“那……它会不会是阵眼?”
“不会。”
白衍初与乌坨帕竟是异口同声,语气不容置疑。
萧钰与众人一同看向他们,等待解释。
白衍初指尖轻敲在地图上,沉声分析道:
“这里的作用,最多只是障眼法,或者说,是为了阻碍里面的人走出来。”
乌坨帕闻言,猛地打了个寒战,整个人缩了缩脖子,抱着手臂打颤,嘴里嘟囔道:“啊……那有鬼吧……怕、怕怕——”
萧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无奈:
“没让你进去。你留在外面守着吧,同时出点能联络消息的仙家出来。”
乌坨帕闻言立刻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正要应下,白衍初却淡淡提议:
“还是请个仙家先压压落观阴阵吧……我担心我们一旦进去,就会迷路。”
这话让乌坨帕面色一变,他咂了咂嘴,苦着脸道:
“唉,行吧!总要本少爷出力。”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人,分发给众人,一人塞了一个,叮嘱道:
“仙家要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保险起见,你们先用这个。”
萧钰拿起纸人端详了一下,微微眯眼,似乎若有所思,随即开口道:“这是……单线程通讯器?”
乌坨帕一愣,满脸问号:“???通信器是何物?”
白衍初掩唇微笑,回应萧钰:“算是吧!我们只能通过它联络乌托帕,再由乌托帕转述。”
钰嘴角微微一勾,点了点头:“了解。”她转头看了看周围,沉吟片刻后,果断道:“既然这样,那我们拆成两路。我同衍初带半数人走东边山洞,苍岚走西侧。陶姐姐也同样拆分方法,月堂的人到泉眼处停留即可。留个备手,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接应里面的人。”
“好——”
“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