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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晓行夜宿。

数日奔波,一行人终于踏入了渭州地界。

只见连绵的山峦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在大地上起伏盘踞。山上的森林繁茂,植被像是大自然精心编织的厚重绒毯,将山体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山下的泾河恰似一条宽阔明亮的丝带,平缓地流淌着,河水清冽透明,能清楚地瞧见水底圆润的沙石以及自在游动的鱼儿。河流两岸的肥沃土地上,茶树与桑树成带成片,郁郁葱葱,微风轻柔拂过,茶树沙沙作响,桑叶随风摇曳,充满生机。

渭州的边贸活动极为繁荣。

集市上,矫健的骏马、精美的毛毡、鲜嫩的山果茶叶,比比皆是。更有远道而来的西域商人,带来了灵动的青虫、羽毛艳丽的鹦鹉、编织精美的龙须席、珍贵稀有的麝香、质地优良的土绢等各种奇货,令人目不暇接。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欢快的说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息。

渭州不仅是商贸往来的重要之地,更是军事战略要冲。它雄踞在泾河之南的南山台地上,城池形状更是别具一格,宛如一个巨大的葫芦,由三个圆形小城巧妙组合构建而成,小城之间彼此呼应,共同组成了一套坚不可摧的防御体系。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抵达关前,自有负责的军士前去办理繁琐的通关事宜。

城门口有一个小茶楼,茶楼的檐角微微向上翘起,像是展翅欲飞的燕子,檐下悬挂的铃铛在微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刘锜转头吩咐军士原地休息待命,随后唤上刘贵、王猛二人,一同走进茶楼,打算稍作休憩,耐心等待通关消息。

高俅这两日不慎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便在车轿里闭目养神,调养身体。

茶楼里客人稀少,显得有些冷冷清清。刘錡三人刚一坐下,热情周到的茶博士就满脸笑容地快步迎了上来,微微弯下身子,十分恭敬地问道:“几位军爷,想喝点什么茶呀?小店的茶可都是顶好的,保管让军爷们满意。”

刘錡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地说道:“来些能解渴的就行,不必太过讲究。”

茶博士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向后厨,不多时就端来三碗热气腾腾的泡茶。

刘錡端起茶碗,一股浓郁迷人的果香扑鼻而来,瞬间让人心旷神怡。他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滑入喉咙,酸甜的美妙滋味瞬间在口中散开,生津止渴,感觉十分惬意。他好奇地仔细查看,发现这泡茶竟是用果脯蜜饯精心沏成的。他心中不禁暗自感叹:这宋朝当真是讲究,就连这西北边陲的小城,竟也有如此精致独特的泡茶方法。也不知有没有奶茶呢?

他想起前世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各式奶茶,珍珠奶茶那富有嚼劲的q弹口感、芋泥奶茶醇厚绵密的味道,心中满是怀念。

正欲开口询问茶博士,却听到角落里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小哥,再来一碗。”

刘錡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个身材精壮的汉子。那汉子身材魁梧壮硕,肌肉结实紧绷,一看就是常年坚持习武之人。一杆锋利无比的朴刀靠在桌边,刀身闪烁着寒光;桌面上一顶范阳毡帽下压着一柄寒光闪闪的腰刀,透着十足的江湖豪迈气息。

茶博士赶忙快步过去续茶,只听那汉子向茶博士打听道:“这里的经略府在什么地方?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茶博士伸手往前一指,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耐心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是,军爷顺着这条街直走,拐个弯就能瞧见,很好找的。”

汉子又接着问道:“不知经略府里,有没有一个从东京来的教头,叫王进的?我特地前来投奔他。”

茶博士皱着眉头,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说道:“这府里教头多得很,有三四个姓王的,可不知道哪个是王进。军爷要不亲自去经略府问问?”

“哦……”汉子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失落,正准备再问些什么。

这时,却听到“哈哈~”一声爽朗的笑声,刘錡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笑着问道:“敢问阿哥,可是史家村的史大郎?”

他心里想着,“水浒”开篇便是史进在渭州与鲁达相遇,听这汉子和茶博士的对话,连台词都和记忆中一般无二,想必不会有错。

“小人正是史斌。”汉子连忙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十分恭敬地回应道,“敢问官人高姓大名?看您气度不凡,定非常人。”

史斌?怎么不是史进?刘錡心中猛地一惊,脸上瞬间露出愕然之色,眼神中满是疑惑。

按原着的情节,这个时候鲁达应该会大步流星地走进茶楼才对。刘錡下意识地望向茶楼门口,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的动静,却并未见到鲁达的身影。

他顿了顿,先向茶博士问道:“经略府里可有一个鲁提辖?身高八尺,腮边长着浓密虬髯的,为人豪爽仗义。”

茶博士又思索了好一会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才回道:“府里教头虽多,可真没听说过有个姓鲁的。我在这渭州生活多年,要是有这样的人物,我肯定知晓。”

刘錡摸了摸头,心中暗自叫苦,这可如何是好。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自然,对史斌说道:“某乃会州刘錡,此番正前往东京公干,途径渭州时口渴难耐,便在此歇脚片刻。也是机缘巧合,才与史兄弟相遇。”

史斌一脸疑惑,奇道:“小人从未去过会州,不知官人如何会识得小人?我自认并无过人之处,能入得了官人的法眼。”

刘錡心中快速思索着,嘴上连忙解释道:“只因先前府中聘请了一位枪棒教头,名叫王进。他曾说在华阴史家庄收了一个徒弟,名叫史进,江湖人称‘九纹龙’。适才我见小哥臂上刺着青龙,那纹身栩栩如生,一时冲动,贸然相认,还请小哥莫要见怪!是我唐突了。”

史斌赶忙拱手拜道:“江湖诨号,实在不值一提。只是小人名叫史斌,并非史进,想来是官人听错了。不知我那师傅如今在何处?我一路寻来,历经千辛万苦,就盼着能见到他。”

刘錡只得继续编造道:“说是要去寻访旧友,怎么留都留不住,只好由他去了,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也曾多方打听,但都没有确切消息。”

史斌听后,神色顿时黯然下来,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自从家父去世后,小人误交山匪,得罪了官府,无奈只得散尽家财,前来投奔师傅。却不想走了数月,盘缠都用尽了,最终还是没能寻到他。一路上风餐露宿,吃尽苦头,可还是一无所获。”

刘錡暗自庆幸,总算是糊弄过去了。他心想,这“九纹龙”既然叫史斌不叫史进,那鲁达此时或许也不在此地,又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思绪,对史斌说道:“大郎不必过于懊恼,你和王进师傅日后必定还有相见之日。只是……史兄弟眼下有何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漂泊无依。”

史斌又是一声长叹,想到自己如今已是无处可去,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脸上满是迷茫与无助。

刘錡见状,开口说道:“某看大郎一身好本事,不若暂且随我前往东京办差,等将来回转会州,再为史兄弟谋个好出路,你看如何?也好有个安身之所,施展你的才华。”

史斌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翻身便拜:“如此,官人大恩,受小人一拜。若不是官人相助,我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刘錡急忙伸手扶起他,口中说道:“大郎不必如此客气,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能帮一把是一把。”

史斌又与王猛、刘贵一一见过礼。

刘錡向茶博士又叫了些点心,四人围坐在一起闲谈起来。

正说着,有军士匆匆前来禀报:“通关手续已经办妥,大人可以启程了。”

四人走出茶楼,却见高俅站在轿边,正和一个瘦高的老者交谈着。那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渊,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威严与沧桑。

高俅见到刘錡几人出来,连忙招手喊道:“九郎,快快过来见过经略相公。”

原来,这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听闻高俅过境,便赶来相见。

洛阳种家,堪称百年将门,世代子弟从军,满门忠烈,名将辈出。

刘錡望着眼前这位流芳后世的西军名将,心中感慨万千。他紧走几步,上前恭敬地拜道:“刘錡见过大帅,家父对大帅也甚是挂念。时常在家中提起大帅的英勇事迹和赫赫战功。”

种师道伸手虚扶一下,呵呵笑道:“九郎不必多礼,汝父与我同在西北为将,乃多年好友。适才听殿帅说,你在臧底河遇险,现在身体无大碍吧?”

刘錡躬身答道:“蒙大帅挂念,末将的伤已经大好。当时多亏了兄弟们的舍命相助,才得以脱险。”

种师道笑着点头道:“那就好!年轻有为,日后必成大器。”

随后转向高俅,摆手说道:“殿帅请入城,酒宴已经备好。我已吩咐后厨准备了渭州的特色美食,一定要让殿帅和各位尝尝。”

高俅也笑着摆手回应:“如此,相公先请。能品尝到渭州美食,实乃幸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城。刘錡跟随高俅前往经略府赴宴,王猛、刘贵则负责安排军士前往邸店歇息。

刘贵给史斌找来一身亲兵的行头,让他换上,说道:“史兄弟,这些时日你就暂且充做衙内亲兵,这样路上行走也方便些。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史斌连忙叉手致谢:“有劳刘统领,但凡有什么分派,只管吩咐!我一定尽心尽力,绝不偷懒。”

刘贵呵呵笑着,拍了拍史斌的肩膀:“且随我来,与弟兄们一起同桌喝酒!”

史斌本就是豪爽侠义之人,几碗酒下肚,便和亲兵们打成了一片,大家勾肩搭背,互称兄弟,气氛十分融洽。

在这渭州,作为军事重镇,安全自然是有保障的。刘錡早已吩咐过刘贵、王猛,说弟兄们赶路辛苦,今日酒肉管够。让大家吃好喝好,好好放松一下。

一时间,亲兵、军士们或坐或立,热闹非凡。大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呼喝声、笑骂声不绝于耳,尽显豪爽之气。

高俅随行文吏、工匠们则各自坐在一桌,相对文雅了许多。他们轻声交谈着,谈论着诗词歌赋、奇闻轶事。

刘贵还特地给明月安排了几样精致小菜,有翡翠白玉汤、水晶虾饺,让酒保送去房中。

酒足饭饱之后,高俅留在经略府安歇。刘錡回到邸店,只见一众军士横七竖八地躺着,鼾声如雷,此起彼伏,仿佛在演奏一场奇特的交响乐。书吏工匠们早已各自回屋歇息去了。唯有明月还坐在桌边,借着昏暗的灯光做着女红。

她见刘錡回来,赶紧起身,手脚麻利地备好热水,说道:“九哥儿,热水备好了,擦擦脸泡泡脚,也好早些歇息。”

刘錡接过热水,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也早些去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明月乖巧的答应一声,便去自己的房间睡了。

次日清晨,阳光洒在渭州的城墙上,给这座古老的城池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高俅、刘錡告别种师道,率领队伍继续往京兆府进发。

会州到京兆府,相距1000余里,渭州差不多位于中点。虽说他们不是骑马就是乘坐马车,行进速度并不算慢,可即便如此,沿着官道走到渭州,也用去了六七天的时间。照这样估算,到京兆府估计还得七八天。

刘錡转头看向骑马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史斌,问道:“大郎从华阴过来渭州,走了多长时间?”

在渭州时,刘錡特意去马市给史斌买了一匹马代步,这让一直以为自己要跟在马屁股后面跑步回东京的史斌感激不已。

史斌叉手恭敬地回道:“一路上走走停停,大约用了一个月左右。”

史斌想起自己心爱的坐骑“赤火炭”,那是老父亲送给自己的,从小马驹时就一路养大,感情深厚。不想半路盘缠用尽,不得已将它卖掉了,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涩。

刘錡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官道蜿蜒,队伍在阳光中缓缓前行,扬起一路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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