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学生即刻去办!”
范烨心中既感压力,又涌起一股兴奋。
刘錡的见解,无疑将年号的讨论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暖阁内的炭火再次燃起,但气氛与昨日已截然不同。
三人沉思良久,常同眼中露出由衷的赞许:“主公所言,真知灼见!运字确有空悬之感。立足雍凉,平定西夏,此乃实实在在的根基。年号当从此出,方显厚重。”
李椿年也一改之前的坚持:“主公着眼点果然不同!既如此,武成确实过于片面。当以根本之地或首定之功为号。”
他沉吟片刻,“若以根本之地论……我朝肇基于此,古为雍州,雍字可表地域之基,象征稳固。再配以定字,取平定、安定、奠定之意。雍定——奠定雍州基业,稳固四方,如何?”
常同眼睛一亮:“雍定……好!雍容厚重,安定乾坤。既点明了立国之本,又表达了使天下安定的抱负。比启运更显主动和扎实。”
范烨犹豫道:“学生私下揣摩,主公……似乎十分在意开拓之功,若以此论,平夏二字更为直接。平定西夏,功业彪炳,以此纪年,可让天下皆知主公开国之首功,极具震慑力。且平字亦有平定天下之意,可延伸其志。”
李椿年权衡了一下,道:“平夏二字虽然直接有力,但……略显具体,格局似乎不如雍定开阔。雍定既可理解为奠定雍州基业,亦可引申为奠定天下雍和安定之局,意境更为深远。”
常同表示同意:“不错。平夏虽好,然我朝志向岂止于平夏?雍定更具包容性和延展性。”
范烨见李常二人已经统一意见,便赶紧道:“二位前辈所言极是。雍定二字,既脚踏实地,又志存高远,更能体现主公所强调的亲手奠定基业的主动精神。是否将雍定作为首要备选,再拟一二,一同呈报?”
最终,三人达成共识,以“雍定”为首选,另辅以“平夏”、强调武功昌盛的“武靖”、象征正统光大的“光启”作为备选,再次呈报刘錡。
刘錡阅览后,对“雍定”二字深表满意,朱笔一圈,定下了这承载着新朝根基与抱负的年号。
二月初二,龙抬头。
京兆府尚在黎明前的深黑中沉睡,但一种压抑已久的沸腾已充斥在凛冽的空气里。
朱雀大街早已被清水泼洒,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两侧肃立着盔明甲亮的禁军士兵,从宫城直抵南郊,鸦雀无声,只有旌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的沉闷声响。
宫城内,刘錡一夜未眠。
他身着临时赶制、却依旧庄重无比的玄色衮服,十二章纹在烛光下隐约可见,冕旒垂在眼前,珠玉碰撞,发出细碎清音。
这身象征最高权力的服饰,比他披挂过的任何铠甲都更沉重。
一众臣僚早已肃立殿外等候,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吉时将至,庄重而悠长的钟鸣自宫阙深处响起,回荡在寒冷的晨空。
銮仪卫肃穆开道,巨大的仪仗扇、幡、幢、旌旗依次排列,簇拥着刘錡的御辇,缓缓驶出宫门,踏上通往南郊祭坛的御道。
这一刻,京兆府万人空巷,百姓们被允许在禁卫军划定的区域外观礼,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缓缓移动的天子仪仗上,敬畏、好奇、期盼,种种情绪交织。
南郊祭天,是为大典第一要义,亦是确立天命所归的核心环节。
坛壝早已按古制筑就,燔柴炉、埋瘗坎一应俱全。
刘錡步下御辇,一步步登上高高的祭坛。坛上陈列着苍璧、犊牛等祭品,烟气缭绕。
常同最为年纪最长的刘錡心腹和西军元老,登台唱诵祭文,那是他亲自草拟、字字千钧的告天文:
“维雍定元年,岁次壬子,二月朔,越二日……臣錡敢用玄牡,昭告于皇天上帝:赵宋失德,神器蒙尘,金瓯残缺,生民倒悬……臣承天命,顺人心,扫荡西夏,抚定雍凉……谨以今日,祗告昊天,正位称尊,国号华夏,改元雍定……惟祈苍天垂鉴,锡兹祉福,佑我烝民,永清四海……”
声音在空旷的郊野传开,庄严肃穆。
刘錡依礼跪拜,献酒,燔柴升烟,告天礼成。
这一刻,他不再是宋臣刘錡,而是承受天命的“华夏”朝开国之君。
这套源自周礼的仪式,其核心在于向天下宣告政权合法性的来源,并非夺朝篡位,而是天命转移。
祭天之后,便是入太庙告祖。
新朝太庙虽为仓促设立,但刘錡追尊数代祖考的牌位已供奉其中。
此礼意在宣示孝道与继承,将家族创业置于宗法伦理之下,赋予其正统性。
刘錡率宗室及重臣入庙行礼,告慰先祖,完成血缘上的承续。
随后,大队人马返回宫城,举行最核心的登基大典。
勤政殿内外,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从李椿年、常同、李孝忠等元老,到范烨等新晋心腹,再到以曲端为代表、神情复杂的各级将领,乃至新附的西夏“顺义王”等人,皆屏息凝神。
刘錡升御座,宝座虽非金碧辉煌,却自有一股沉雄之气。
殿中寂静无声。
宣制官展开诏书,朗声宣读《即位诏》暨《改元诏》,宣告大赦天下(十恶不赦者除外),免除辖区一年钱粮,并定国号为“华夏”,改元“雍定”。
诏书内容早已传开,但在此刻由官方正式宣示,仍具有石破天惊的效力。
接下来是“奉玺”仪式。
传国玉玺自是虚无缥缈,但新刻的“华夏皇帝之玺”由仪仗官恭敬捧出,象征着皇权的信物正式移交至刘錡手中。
他接过玉玺,感受着那冰冷的重量,目光扫过殿中群臣。
最后,便是群臣拜贺。
以李椿年、常同为首,百官依序跪拜,山呼“万岁”。声浪如潮,涌出殿外,与城中隐约传来的军民欢呼汇成一片。
大典持续了近三个时辰,从黎明直至午后。每一个环节都严格遵循古礼,又因时制宜。刘錡始终保持着帝王的威仪,但衮服内的中衣已被汗水浸透。这不仅是体力的消耗,更是精神上的极致考验。
礼成后,新皇赐宴群臣,宴席并不奢靡,只为体现与新朝共庆。
而京兆府乃至整个控制区内,也按照诏书,进行了有限的庆祝活动,尤其是对军队的犒赏,迅速落实,以稳定最重要的支柱。
夜幕降临时,喧嚣渐止。
刘錡独自回到寝宫,在内侍的帮助下,褪下沉重的衮服冕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雍定……”他低声念着这个全新的年号。
今天,他以一场融合了天命、祖灵、武勋与文治的宏大仪式,为自己这个穿越者加冕,也为这段被篡改的历史,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