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赤心军统领刘晏和刘正彦一起在北桥上杀了王渊之后,发现事态不受控制了。
起初,刘晏以为是王渊贪赃枉法,结交宦官康履,图谋造反,刘正彦是奉诏杀贼。
结果杀了王渊之后,刘正彦居然和苗傅跑去逼宫,刘晏这才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原来跟着自己的老兄弟王钧甫和马吉柔,早就和苗傅勾搭在了一起,根本听不进刘晏的劝说,于是率本部八百余人愤而离去。大家好歹袍泽一场,王钧甫和马吉柔挽留不住,倒也没多加阻拦。
刘晏本有心投韩世忠,可又担心自己参与刺杀王渊,为韩世忠记恨。
正在刘晏彷徨无计之时,一名商人模样的中年汉子找上门来。刘晏一看,还是个熟人。
原来,刘晏随苗傅扈卫太后去临安之后,无所事事,老哥几个经常在军营附近喝酒,此人正是酒馆老板,为人很是大气,经常送酒送肉,不收或少收银子,说什么佩服“赤心军”这些豪迈汉子,刻意结交。就这样一来二去,大家也就成了朋友。
中年汉子对刘晏说道:“将军如今境遇,某已知晓。今来特为将军指一条明路,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刘晏施礼道:“平日素蒙老哥照顾,有何指教,只管明言。”
中年汉子掏出一份信递给刘晏,说道:“我家大将军素闻将军忠勇正直,有意招揽,共襄抗金大业,收复故土,保国安民。”
刘晏接过信,迟疑地问道:“不知你家大将军是……”他还以为是哪家造反的流寇看上自己的这点人马了,心里有些不悦。虽说是辽地降兵出身,好歹也是正规军。怎么地也不至于沦落到给草寇卖命吧!
中年汉子见刘晏拿着信并未拆开,神色迟疑,便微微一笑,对着西边拱了拱手道:“我家大将军是西军刘锜,麾下精兵数十万,坐拥山陕甘等地,灭西夏,杀金兵,相信将军应有所耳闻!”
哦!原来是他。刘晏赶紧拆开信,信中刘锜言辞恳切,说自己求贤若渴云云。
刘晏看罢信件,当即表示承蒙大将军厚爱,愿率部前往山西以供驱策。
中年汉子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刘晏笑道:“此乃通行令牌,山西以西,通行无阻。另外,营外还有几车干粮酒肉供兄弟们路上吃喝。”说罢,又从随从手里接过两个箱子打开,只见一个箱子里是整整齐齐的小银锭,另一个箱子里却是用红纸卷起来的一摞摞钢镚,也就是西军铸造的银币。
汉子指着两个箱子道:“此乃我家将军的心意,作为将军路上盘缠。”
刘晏见对方如此细心,竟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到,心下感动,连忙拱手称谢。
中年汉子告辞而去不久,刘晏便率部启程往山西而去。
刘晏启程的时候,正是上塘河之战结束不久,刘晏扔不下这帮“赤心军”的老部下,因此一路上走走停停,沿路派人出去收拢败兵,虽然部下全是精锐的骑兵,行军速度却是奇慢。
这天,刘晏部正在一个山脚下安营扎寨,等候一个部下的到来。
刘晏等的正是张翼,他杀掉王钧甫和马吉柔二人后,便到处派人寻找刘晏,昨天刚刚联系上,约好在此处汇合。
正在此时,斥候来报,后方有一支军马直奔他们而来。刘晏站起身来,对左右笑道:“必然是张翼他们到了,我们出去看看。”
此时刘晏还不知道张翼已经杀了王钧甫和马吉柔,还以为是张翼脱离了苗傅他们过来投奔自己的。
随着这支兵马越来越近,已经离刘晏所处的高坡不到五里,可刘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多年的征战,让他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远远看去,对面来的这支兵马旗帜鲜明,甲胄齐整,人数大约上千,纪律严明,进退有据。作为皇家扈卫,有这等素质倒也正常,让刘晏觉得不妥的,是这支兵马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支败兵啊!不仅如此,刘晏还隐隐地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不对,不对!”立于高坡上的刘晏自言自语道。于是向后一摆手,一名亲兵轻提马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刘晏跟前道:“将军!”
刘晏命令道:“火速回营传令,全体列阵,准备迎敌!”
刘晏出营迎接只带了十几个亲兵过来,此处离营地大约有个三五里地的样子。
亲兵叉手应诺,立刻调转马头策马狂奔,回营传令去了!
刘晏想了想,又招手唤过来一名亲兵,让他迎上前去,拦住对方,假装询问对方主将是谁,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
说罢,便策马掉头,跑下高坡,往军营方向退了回去。
到底是精锐,刘晏回到军营的时候,八百多骑兵和四百多步兵已经整齐列队在营外。这八百骑兵是刘晏直接从临安大营里带出来的本部人马,步兵则是后来陆陆续续收拢的败兵,尽管有的士兵手里暂时还没有配发武器,但也规规矩矩地列队站在骑兵的后面。
不一会,被刘晏派去阻拦对方的那个亲兵也回来了,禀告道:“来人的确是张翼将军,不过,陪他一起来的还有靳赛将军。”
“靳赛?”刘晏知道这个人,是刘光世手下的大将。难不成这张翼是带着追兵一起过来抓我的?
不多时,这队人马已经行到近前,刘晏一挥手,只听“啾”地一声,一支响箭破空而出,直直地射向对面,六十多步之外,“噗”地扎进了地面。走在最前面的将领“吁”了一声,勒住了缰绳,举起右臂,示意后面军卒停下。
军阵慢慢向两边分开,一位黑马将军缓缓从后面走了出来,正是靳赛。这靳赛三绺长须,面色黝黑,一双细眼闪动着阴狠的光芒。
领头的将领正是张翼,他在兵败逃亡的路上,鼓动士卒杀了王钧甫、马吉柔以后,本来想投先一步离开的老上级刘晏,结果被紧紧追在他们后面的刘光世给堵住,便拿了二人的首级当投名状降了。
刘光世和韩世忠奉旨追杀叛逆,正在按名单搜捕。听张翼说已经联系上了刘晏,便让他过来招降,为防万一,又派靳赛带兵压阵。
张翼和靳赛打了个招呼,便单人独骑出阵,向刘晏这边跑了过来。
跑到刘晏跟前,张翼翻身下马,扑通一声拜服在地,泣道:“将军,末将有罪,请将军责罚!”
刘晏在“赤心军”中威望极高,只不过后来经过御营整编,兵力分散到了一众老兄弟的手中,比如王钧甫和马吉柔,这张翼是王钧甫手下裨将,算起来是刘晏小弟的小弟,所谓“兵为将有”,刘晏当时离开的时候,也不可能一个一个地去做思想工作,所以张翼跟着王钧甫走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匍匐在地的张翼,刘晏开口道:“张翼,你何罪之有啊!”
张翼抬起脸,流着泪道:“末将把王大哥和马大哥给杀了!”
“嗯?”刘晏心里一惊,手里缰绳不由紧了紧,胯下坐骑喷了喷鼻孔,倒退了两步。
刘晏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靳赛,怒声道:“是为了自己活命,拿自家大哥的脑袋去纳投名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