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月光穿过厚重云层,落在院子的缝隙里。吴娘子推了推身边的老吴道:“掌柜的,你快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啊?”
“别疑神疑鬼的!明天还要早起,快些睡吧!”
外面忽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吴娘子紧张地推老吴:“快听,快听!这像不像,像不像……”
“胡说什么!”老吴坐起身说,“不过是起风罢了。”
“不是,不是,这就是那天把她吊在房梁上的声音。”吴娘子捂着头,嘶声大叫,“她来了,她又来了!”
“啪”!老吴一掌甩在她脸上,制止了她的疯狂。他拎起窗边的木棍,一步步挨到床前。房梁上空空如也,昨夜临睡前吊起来的馍筐正在迎风摇摆。
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头低声喝道:“要不是那天你把她推倒,磕到了后脑,我怎么会兵行险着?出了事,你不说烂进肚子,反倒是疑神疑鬼地胡乱折腾。
你再这般折腾下去,这一家子早晚都得跟着你进牢房。”
吴娘子压抑的呜咽声从屋里传出来,老吴放缓了语气安抚道:“眼下,那个山魈娘子又回来闹腾,正是想捉你把柄的时候,你就是真见了鬼,也给我忍着……”
靠墙的阴影处,岳鹰捏着手里的绳子,心道:“看来,还是花钱雇人啊!”
次日一大早,吴娘子神色恹恹地摆着桌椅,街口处一队人在昏昏晨色中快速靠近,吴娘子兴冲冲刚要出口招呼,却僵住了神色。
人越聚越多,像是方圆十几里的乞丐都来了。领头的乞丐回过头冲着黑压压的人群说:“兄弟们,咱们虽是乞丐,用餐却是要给钱的。
规规矩矩吃,规规矩矩走,人不惹我,我必不惹事。人若要惹我,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不是好惹的!”高呼声震天动地,一些准备过来买饭的主顾,吓得转身就走。旁边的食肆铺子的人一起转过头,围观这场闹剧。
领头的乞丐带着众人喊完口号,在老吴面前放下一块碎银子,转身招呼说:“兄弟们,开饭!”
老吴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阻拦说:“各位兄弟,小店是小本经营,实在招待不了这么多人。这钱兄弟们拿着,另去他处吧。”
正掌着勺子为众人打粥的人,把他往后一推,喝道:“谁稀罕你的臭钱!我们给银子来吃饭,你却把我们往外赶,是看不起我们了?”
“哐!”有人摔了碗,跳起来说,“就是他,这个抠门黑心的老吴头。以往我们来讨点剩饭他东赶西撵,现下给银子来买他又不耐烦。这是逼着我们抢吗?”
“是逼着我们抢吗?”百来号人齐声高喝,把两夫妻吓得缩成一团。众人也不再管他们如何,自行取了碗筷,开了笼屉,不管是粥饭、包子、炊饼,一通胡吃海塞。
众乞丐吃完饭,任老吴磨破嘴皮都不走,扎堆坐在吴家门前静坐,到了饭点,敲着碗催促老吴夫妻卖饭。稍有怠慢,他们就开始敲桌子震碗。连晚上睡觉,他们都歇在吴家门前。
而吴家夫妻,晚间房里影影重重地闹鬼,白天门前聚着一群催饭的阎罗王,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倒便宜了两旁的同行。
但两日过去了,不管他怎么求告,连一个市吏都不见上门,老吴也渐渐回过味来。
他找到领头的乞丐说和,说愿意和他背后的主子亲自谈谈。乞丐却说:“主子?什么主子?我们只是遇到好心人,给了几块银子,有了吃饭钱而已。你说的我一概不知。”
老吴四处找不到岳鹰,无奈只好托关系传信儿找方正。方正正恨他们趁人之危,鸠占鹊巢,打了他的脸面,哪里肯管。中间人无奈,又求到方婶子那里,结果被一顿扫帚打了出来。
街头巷议里议论纷纷,老吴家的旧事被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讨论,细节、苗头真乎其真,期间还夹杂着岳鹰救人的义举。
到了第五天,街坊看他们的眼神彻底变了,老吴终于顶不住了,开始当众搬出岳家。
然而,还没等到天黑,孙五斤就带了几个差役,锁走了两人。
当夜,岳鹰推开家门,看着被油烟熏黑的墙壁,被胡乱扔在墙角的旧物,犹不解恨。正着手收拾着,有人推门而入。
抬头一看,竟是苏景轩。几日不见,他腮下长出了胡茬,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消沉。岳鹰又是惊喜又是心疼,扶着他的肩头看了又看。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托了信儿,说明天就回去了嘛!”
苏景轩深深地看着她说:“我听说你把房子夺回来了,就想过来看看。”
岳鹰拉着他的手,笑道:“也就是个小房子,跟你的哪出宅院都没法比的。不过,你看,这是我阿爹留给我的弓弦、蓑衣还有这把朴刀。差点让他们给我糟蹋了。咳……”
岳鹰被灰尘呛到,用衣袖帮他驱赶着灰尘说:“你快回去吧,这里灰尘太大了。等我把什么都收拾好了,就回去了。”
苏景轩却拖住了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说:“岳鹰,你说过,你阿娘曾留了一本术书给你。”
“我说过吗?”岳鹰回想了一阵说,“我阿娘的确留了术书给我。当日我能诊出毒株草的中毒症状,就是从那本书上看来的。”
“只有一册吗?它没有教过你怎么解毒?”
“就一册啊。至于解毒的法子,好像是没有的。怎么了,谁又中毒了,你没事吧?”岳鹰扯住他,左右端详。
苏景轩眼神闪躲道:“没事,我就是好奇问问。”
“你想看那册子,何苦自己跑一趟来?我的东西,都存在方家。还有这些,我准备都收拾出来,回头让我阿哥帮我一起送到铺子里去,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唉,你身边没人跟着吗?徐风怎么放你一个人过来了?”
苏景轩一语不发,突然把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住,无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