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你这是想挟恩图报,让她帮你刺探消息?”苏青墨从她们身后逼近,说道,“呐,就是从此处上去,你去吧。”
万丈悬崖上,几块岩石微微凸起,直通到百米外的头顶上去。
“你到底想要怎样?莫名奇妙来了,莫名其妙给我讲了一段故事,我就要认你做爹,事事听从你的吗?”岳鹰怒道,“既然我下半生都要被你管着,不如你直接杀了我吧!”
岳鹰四处找着趁手的家伙无果,干脆跑到松树边,作势就要跳崖。不料脚下一滑,她赶紧扶紧旁边的树杈。
徐惠被她吓呆到原地,看到她捉住树杈才踉跄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带着哭腔说:“你这是怎么了?有话不会好好说吗,好端端的怎么说寻死就寻死了?”
“还能怎么了?”苏青墨冷笑着走过来,把岳鹰提到坝地上扔下说,“有路不走,偏要寻死。果真是粗人教导出的脑袋不开窍!”
“我不许你说我阿爹!”
“事实摆在眼前,我说错了吗?当日他护你护得如眼珠子一般,听说我要带走你,立马要同我拼命。我还真当他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如今呢?”苏青墨摇摇头道,“生生毁了个好苗子。”
“不就是爬崖壁吗?”岳鹰从地上爬起来说,“我今日就爬给你看。”
她纵身抓住一个凸起的石块,却脚下踏空,摔了下来。
“岳……苏大叔,您就别为难岳鹰了,若掉到悬崖下,她还有命吗?”
苏青墨看了她一眼,背起手老神在在地说:“你不是也想出去救你那双不争气的爹娘吗?跟她一起爬吧!”
“我……”
“师父,徐姑娘她芊芊弱质,又旧伤未愈,还是算了吧。”叶怀仁端着药碗从屋里走出来,安抚地看着徐惠道,“若是她想上去,徒儿带着她就是。”
苏青墨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斥道:“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滚!”
岳鹰被他一喝,吓得脚下一滑,从崖壁上滑落。苏青墨这次没有坐视不理,掠身飞起接住了她,重新丢在地上,冷声道:“继续爬。”
两天过后,岳鹰的双手肿痛不消,已经被裹成粽子,却依然挣扎着要去攀爬山壁。
苏青墨拿出一本书说:“我说你是粗人教导的,你还不服气。事到如今还悟不出来吗,做事全凭蛮力,能不能行?”
“我手脚并用,时刻注意脚下,调整受力,你凭什么说我全用蛮力?”
“那为何爬不上去啊?!”
苏青墨忽的提气一跃,足尖轻点石壁凸起处,霎那间衣袂翻飞,身姿轻盈如惊鸿掠水,往上掠起了数丈,紧接着捉住岩边的古藤,借力腾空,转瞬站在了崖顶,居高临下道:“这很难吗?”
岳鹰低下仰得发酸的脖子,颓然坐地,几乎哭出声来:“这到底是谁建的住处啊!”
苏青墨飘然下落,站在她跟前说:“若想上去,先要舍弃。上去的诀窍,都在这本书里。”
岳鹰立马抢过去,想要找到什么舍弃,内页却密密麻麻一层摞一层的古字,连个图画都没有。岳鹰撑着精神看了两行,不觉打了个哈欠。她甩甩头再次坐好,不多时趴着睡去。
“馥懿啊馥懿,你聪慧勇敢,我也不是个蠢的。怎么这孩子就……唉,这果真是咱们的女儿吗?”
苏青墨摇着头把她抱回床上放好,眼睛落在她的手上,包手的素布已经渗出血痕,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出屋外。
叶怀仁背着药篓走出来说:“师父,徐家的事,徒儿还是想出面管一管。”
苏青墨瞥了他一眼说:“我上次说的话,你再同我说一遍。”
“师父说,新任袁县令因惩治徐家得官,表面上是朝廷派来的,实际跟西华山院脱不了干系。而徐家多年来替西华山院做事,早违背了崔氏先辈的遗训,有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另外以前的魏县令虽愚蠢心中尚有公理,这个袁县令为了个小官职,不惜投奔外戚,还恬不知耻地和徐二姑娘勾连,是个不仁不义之辈。
他一不会怕士人反对,二不会念徐二姑娘的情谊,在他手里救人堪比登天摘星,难上加难。”
“你怎么想?”
“徒儿认为,徐贵虽作恶多端,一众妇孺却是无辜。徐大姑娘更是善良真挚,对生药铺子和西华山院的勾当并不知情。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她想救母亲,也是人之常情。为了她,我也该管一管。”
“为了认识不到五日的人?我竟不知,你同那岳阿大一般是个痴人!”
“师父,我……”
“你拿什么管?”
“得益师父的悉心教导,徒儿在武清县稍有薄名,徐贵已死,救是不必救了。但花钱买几个因罪发卖的妇孺,还是说得过去的。”
苏青墨转身看向远处的烟霞道:“只是买几个妇孺而已?”
“……”
“你瞒不了我的。你再来说说,西华山院为何要在此时把徐贵推出来送命?”
“师父说过,徐家和宫里的俞妃偷偷接洽,帮她在南边寻找可治蛊毒的大夫。宋知韵此时惩治徐家,一是要趁机收回徐贵手里商道,在平王之乱后再兴风雨,一定要闹得南边民不聊生,从此国无宁日。
二是要警告俞妃。三来更是要给苏郎君一些甜头,让他以为,自己所作的一切,是在和居安郡主争斗,也是在为他的母亲报仇。”
“据我对她的了解,她既然杀鸡儆猴,必然会把事情做绝。能逃出一个徐惠,已经是她与徐家妥协的结果。你贸然插手,还妄想染指生药输送商道,你可知后面会发生什么?”
叶怀仁沉默不语,良久,他说:“这世上原就是纷纷扰扰,说对错早已经说不出什么。但师父曾教导我,医者医病,当扶正祛邪。就如人活于世,激浊扬清才能守住人间正道。
人间道义当容得下众生栖居,四海苍生终究才是山河正主。徒儿虽不才,却想效仿先贤,扬清激浊,荡去滓秽,为黎民祈福。
如果能借机掌控商道,能让云州百姓少受瘟疫之苦,徒儿也不枉受教师父,为医者一场。”
苏青墨看着他,突然仰天笑了:“当初与你相识时,曾经说好的。我只授艺不传道,难得这大义凛然的话,我竟说过,你也竟信了……既然你已经考虑好了,我不再多劝。”
苏青墨从袖里取出青铜面具,缓缓戴上,眼神里多了些迷雾:“怀仁,崔医天下,苏医仁心。天下积重难返,仁心也早已病入膏肓。对付这些人,你要加倍小心。”
叶怀仁向他重重弯腰施了一礼,顺着岩壁纵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