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只说郭邑城有大妖作祟,恐怕十不存一,具体的让我来问你们几个。”
瞿怀青指挥着其他几个太清门的弟子将客栈大堂中的两张桌子拼起来,扯来四个长凳,围坐在一起。
“按照三十五年一报的规矩,上一次报上来时,郭邑城应当只有十三万百姓,其中金丹期二人,分别为城主和他的夫人,筑基八人,炼气十余人。”
“可照你们传来的说法,城池面积和人口数量扩大如此多倍,我们却没有得到过上报。”
张青池揣着手,问道:“你们没有派十年一次的巡察使来过?”
瞿怀青面色有点不虞,在这时候却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回道:“……派倒是派了,但是昨日一审问才知道,那几个负责这片区域的蠢货收了送给他们的贿赂,就在曲江城同人吃吃喝喝,填报城池玉册上也人家说是多少就写多少,自己从未亲眼见过,一直到收到你们的传信,他们才被揭穿。”
顾桢是第一次同太清门的道友见面,有张青池这个与人相熟的在前头,他也不好出声去说些什么。但是听着听着,顾桢的面色不自主地变得有些古怪,再悄悄去看李青霜,他也一样的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这种事也能一直被钻空子吗?!
张青池显然也觉得无语,又问道:“你们的巡查使难道每届都是同样的人?”
瞿怀青这才面色变得严肃了些,吐出一口气:“问题就在这里,巡查使皆是轮换的,其中虽有人品欠佳之人,可几乎都是能算得上尽忠职守。每一次负责此处的弟子都不是相同的人,但他们供出的口供却几乎一致。自五十年前以来,一直是由一名城主府内任职的金丹期修士前去曲江城接待他们,自称是城主幕僚。”
“城主和夫人还干这事儿?”
李青霜翘着腿,问道。
瞿怀青冲旁边的弟子招招手,那弟子就拿了三卷画轴出来,在桌面上铺开,上头乃是两男一女的画像。
“这两个就是城主和他夫人,”瞿怀青指着左边两幅画说道,“这一幅是按照巡察使的描述绘出的那幕僚的画像。”
“你们在城中可探查过了?有这三人的踪迹吗?”
张青池摇摇头:“我们只探查了民居,并未动城主府以及城卫队那边,等你们来了一起去。”
瞿怀青闻言,唰的就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揪住张青池肩膀的衣袍,将他扯起来,朗声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哦对了,”瞿怀青大步走到门槛处,又突然停下来回头对其余五个太清门弟子道,“你们且去记录百姓的数量和状态,务必详实。”
“是,师兄。”
那五名弟子齐声应是,便在瞿怀青和顾桢一行人前往城主府后也离开了。
郭邑城的城主府看上去并不算得上大,两扇掉了些漆的朱红大门,上头却纵九横七的打了六十三枚铜钉,镶嵌两个铜兽首门环,铜钉和门环将整座大门挤得满满登登。
“纵九横七乃是凡间亲王府制,城主府为何这样做?”
见其他三人都只觉得这门看上去十分不对劲,却说不清到底是何处。只有顾桢是凡间来的,一眼就看出来了奇怪的地方。
张青池他与瞿怀青同为元婴期,在此刻都闭上了双眼,沉下心神,毫无保留地放出了自己的神识,二人一起将整个城主府都笼罩在自己的感知内,确保没有任何一处遗漏。
在一刻钟后,张青池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与瞿怀青对视一眼。
“你可否找到了城主和那幕僚的踪影?”
瞿怀青摇摇头:“我也没有。”
“那我们进去再搜查一番吧,或许有什么能够遮蔽神识探查的阵法灵符一类的也未可知。”
待一行四人进了门后,愈发觉得其中的景象诡异起来。
顾桢之前所见到被勾了魂魄的城中居民皆是神色安详,一副深陷美梦的模样。城主府中沿途所见的门房、侍卫、侍女等确实满目惊恐,面色扭曲,眉心的红点狰狞异常,像是被什么东西掏进了脑门儿,不像是被勾了魂魄,倒像是被巨大的恐怖给活活吓死了。
四人刚进入正厅,还不曾往后院走,就看见城主夫人身姿僵硬扭曲地半躺在椅子上,脑袋看向厅上主位,面色青白,一双眼睛瞪大到了极致,甚至连眼角都瞪得裂开了,蔓延出一道小小的暗红色豁口。
她的鬓发并未散乱,连妆容都不曾花过,一双纤纤玉手死死捏紧了扶手,连指尖都掐进木头里去了。但她面上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情绪则是浓烈的怨恨和愤怒,仔细看去,眼中还带着难以化去的悲伤。
“她肯定知道了什么。”
顾桢绕到了城主夫人所坐着的椅子背后,顺着她的视线朝前看去。
“主位上应当只有城主和夫人才能坐,可为什么夫人却坐在下首?主位上除了城主还会有谁?”
瞿怀青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思索一阵,道:“不如直接去找书房,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密室,或许能查出来些有用的。”
城主的书房位置很好找,就在主院中,正房中并未设成卧室,而是直接充作了书房使用。
“邸报……杂书……怎么还有话本子?”
四人分头在房内的书柜书桌上翻找,李青霜踮着脚艰难地在最高的书柜中翻找,一边找一边碎碎念叨。
“嗯?这里面写的什么?”
李青霜手中的一叠泛黄邸报中飘落出一张洁白崭新的纸页,在半空中就被李青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这纸张虽然新了不少,上头的字迹却被大块大块的黑色墨痕抹去,李青霜读得尤为困难。
“……春,记有灰雀群落,身携妖气,于田地出没,骚扰农户,毁坏秧苗……”其后的内容被抹去了。
其后还能分辨出的字迹却是断壁残垣:“网罗鬼……灰山雀……蛛网……”
李青霜将纸张对着阳光,勉强看出了几个词,就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张青池原本在书桌前,听到了李青霜念的词语,大步走了过来,宽大的袖袍不慎带倒了桌案上的一个青釉长颈花瓶。
其中插着的几支花枝落了出来,花瓶却没有摔碎,张青池的脚步便没有停留,走到李青霜身边,小心接过他手上的纸页,又仔细读了一番,却也没能看清更多的字迹。
“城主必定知晓城中有网罗鬼作乱的事情,却听之任之,也不向辖地宗门求援。”
瞿怀青接着道:“你们还曾说来的路上似乎遭遇异兽,可这邸报已有五十年,却已经记了灰山雀的异动。”
顾桢也停下了在箱笼中的翻找,转身过来看向那张纸,余光却看到倒地的青釉花瓶向下的瓶口处有什么东西滑落出来。
顾桢走过去,用剑鞘尖尖儿挑开那几支粗壮的花枝,将花瓶倒着抖了几下,一枚长长的灰山雀尾羽飘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