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汀城不知是愚蠢,还是自负,亦或是二者皆有,对自己的行为竟然丝毫不加掩饰,就算明渊刻意引了一阵风来,将商队车马上盖着的油布掀开,他们也无所谓明显并非本界的产物被外来人看去,只是伸着马鞭将油布勾了回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送,直接沿着商道离开了。
顾桢抠抠手指,皱眉道:“张狂至极。”
他捻了一缕细细的神识伸出来,从城门处往城里试探着支了支,却连阻拦的阵法灵符都未曾感应到,只有城墙因其上满嵌的沧波玉而起到了些作用。
而城墙之上也毫无防备。
“当真是咄咄怪事,白汀城修筑城墙本就是为了防御海兽来袭,怎么会连城墙上都不设阵法?”
海兽可高逾百丈,轻易便能跃上比城墙更高的空中,攻击城内。
明渊轻轻按了按顾桢的肩头,沉稳许多:“莫急,既然他们有此举动,就必然有原因,我们自去找就是了。”
顾桢一下就乖了,心里头也没有刚刚急躁,老老实实点头,跟在明渊后面,偷偷揪着他袖子口蹭着往前走。
经过城门时,守卫也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连多问两句都累得慌似的,只多收了两人一把灵石,就将人放进去了,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进城为何,修为几何全数不放在心上。
城中却无一丝混乱之相,反倒是一片欣欣向荣,热闹非凡,不时有满载的商队在狭窄的街道上互相碰撞,挨挨蹭蹭地才能错开身过道。
白汀城处处古怪,两人就打算多留几日,就算不解决,不过问,也至少要将为何是这般情状的原因给找出来。
却不料一连问了数家客栈,得到的回答都是已经满房,连一个空的房间都挤不出来了。
最后不得已,师徒二人只好租下了一处闹市旁的院落,只有一个厢房,格子间一般,连隔壁居民咳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就算这般,也只按月租,一月就要两颗上品灵石。
就这还得快些定下,否则转眼就被人家要走了。
不过这院落也有好处,顾桢往临街的墙头上一挂,就能看见主街上究竟有多少商队、货物经过。
顾桢看了挂了一个时辰就跳下来了,不可置信道:“不过一个时辰,运出的货物少说要十个大库房才能装下,白汀城中并无这样的建筑才对,他们将东西藏在哪儿了?”
明渊则是更在意另一方面。
“如果每日都有大量货物运出,为何在其他州踪迹渺渺,只作为稀罕物品买卖,剩下的九成都运到哪里去了?”
顾桢想了想,说道:“那就看看这些东西到底能用在什么地方,知道了他们想要的成品为何,应当就能推算了。”
明渊却总是觉得忽略了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就听顾桢说:“之前是不是谁说了这边的海上常常有空间乱流交错,说不定他们就是凭这个运来的货物,要不要也查一查?”
明渊脑中的迷雾一下就散开了,惊讶于自己居然连这样简单的东西都没能联系起来。
顾桢忽然见明渊的面容缓了些,好奇道:“师尊想到什么了?”
明渊点点头:“实则十分简单,海上若有空间乱流可供他们遮掩往来,那最大的威胁便是海兽,如今连白汀城都撤了阵法,沧波玉城墙也洁白如新,连一丝一毫划痕都不存在,那只有一种可能,海兽已经对白汀城毫无威胁了。”
顾桢睁大眼睛,说道:“他们将海兽斩杀或是彻底赶走了?那怎么可能?”
海兽在海中生活的时日比白汀城存在的时间更加久远,数量庞大,力量也十分可怖,同等境界下,没有几个人族修士能够打得过海兽。
“白汀城自然没有这个能力,可血神宗有。”
顾桢深吸一口气,“血神宗宗主已经死亡了,难道还有其他人接手?”
不过一想也是,那样庞大的宗门,几乎将剩下的仙门百派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还要向这样一个邪魔外道缴纳税赋才能勉强容于世,血神宗修士也像是采食菜肉一般将修士视作盘中餐,只是死去一个有些疯癫的宗主并不会对整体造成什么极大的伤害,最多也不过争权夺势一番,等新的宗主安稳下来,就又是霸主。
他们整顿宗门的速度实在是快,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能将手插到本界来了。
又或许,他们只是在内乱时暂时停止,而今不过是恢复了往来。
除了参与者,谁也不知道南州世家究竟和异界有多长时间的联络。
“等入夜后,我们去海岸一探。”
明渊和顾桢相对而视,说道。
“你如今需要好好休息,赶路疲乏,先睡一会儿吧。”
顾桢趴墙头趴得确实有点累了,一听明渊都这样说,当即借坡下驴,把被褥床单从储物囊中抽出来往窗扇一铺,就蹬掉鞋袜钻了上去。
现在情况不明,明渊断不会留顾桢一人在此处休息,自己却去外头晃悠。
只是这屋子里除了一架床,两三只盆子外就再无他物,就连窗户纸都被戳了好几个洞不曾补上。
明渊也没有其他选择,也只能褪了鞋袜外袍,盘膝打坐于床尾。
顾桢把脸埋在晒过明见山薄阳的被褥里,很快就昏昏欲睡,却总像是差了临门一脚,就是无法闭眼陷入睡眠。
明渊已经调息了一刻,听顾桢的呼吸吐纳没能平稳下来,比醒着时还要乱些,不免有些担心,收了手诀睁开眼睛。
“怎么了?睡不着吗?”
明渊的声音带着些关怀之意,在床榻上响起。
顾桢原本想说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睡不着,嘴唇刚分开,却又慢慢闭上了。
只是半睁着一双黑润润的眼珠,像是两颗刚从蚌壳内取出来一般,带着点点水光看向明渊,好似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委屈。
明渊在原处愣了一会儿,再看顾桢蹙起了眉头,忽然灵光一现,试探着探身过去。
“我陪你,好吗?”
顾桢感受着背后逐渐靠近的温热躯体,也不回答,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