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已到了客栈。马车突然停下,长孙纤凝就着惯性,一下扑入萧霁月的怀中。
她哭得发抖。萧霁月僵了一会,抬起手臂,拢她入怀。
“殿下,到了。”平安道。
车帘被挑起,平安看见相拥的二人,迅速放下车帘。他的腿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不知道殿下是否看到自己冒失地掀开帘子,他害怕起来,担心自己脑袋不保。
长孙纤凝抽嗒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她缓缓起身,软软地道,“殿下,请莫要再问,我答应过皇子妃,绝不与他人说。您就放过纤凝吧。”
她双眼猩红,萧霁月心疼不已,轻轻抚着她的背,“你不想说,我不问便是。”
长孙纤凝挣了挣,从他臂弯里出来,她深鞠一躬,道,“谢殿下送纤凝回来,纤凝告退。”
说着,她掀起车帘,踩着早已放下的下车凳,款步下车。
萧霁月扯开窗帘,目送她离开。直至到了客栈门口,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冲着马车微笑。萧霁月只觉得那笑是多么的风华绝代。
直到长孙纤凝的身影消失,他又觉得,自己的心空落了一块。
简伊忙了一下午,带人撑船在运河上来回划过数十次,直至天色暗淡才收工。拦河的地点本就已有初步打算,简伊需要的是工部水利专家的确认。今日走了数十趟,水部郎中彭良工和督水监范敦心中也有了初步的计较。只需要明日,再走几个特定路线,便能确认。
简伊在县学,同孟卓、彭良工、范敦等官员和高级匠人用了晚膳。他们一同讨论了明日计划,简伊还问众人对伙食和住宿有何需求,虽没有中午那样的美味珍馐,但气氛很热络。
这一下午最累的便是工部侍郎孟卓,他内心怨念横生,但自始至终脸上却都挂着笑,他如此分裂般地控制着情绪和表情,真有种要失心疯的冲动。彭良工却是个憨厚之人,一下午紧张的工作,他已被简伊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给征服。他和督水监范敦都如打了鸡血一般,憋着一股子劲,他们势必要在明日,交上一份令人满意拦河建坝的选址图。
回到县衙后院,已是晚上。主院里,正房没有掌灯。简伊没多想,直接进了屋。
刚一进屋,便见八仙桌旁,萧霁月如松般挺坐在那里。简伊吓了一跳。她摸黑去妆台,找火折子。
“那日,在杏花楼下,你同纤凝说了什么?”
幽暗中,萧霁月冷冷开口。
“哪日?”简伊停下来,看他。
“我伤了头那日。”
简伊想起,那日她去赌坊赎人,遇见长孙纤凝,被她挑衅说皇子正妃之位坐不稳了。而她说了什么吗?她有点记不清了。还是今日长孙纤凝告诉她的,她对长孙纤凝说,还是进了六皇子府再说吧。
“没说什么。你怎么问这个?”简伊反问。
“没说什么?”萧霁月站起身,缓缓走到简伊身边。他高大的身躯站在她身前,月光洒落,他将简伊全部笼罩在他身躯的阴影里。“你老实说,我不会追究。”
简伊看着他,牵起嘴角,那女人拒绝他,转而请陛下赐婚太子,他却抓着她不放,他是爱惨了她吧,亦是可怜人。
“我没讲过分的话。她对我说,我的皇子正妃之位四个月内将不保,并将成为弃妇。我对她说,她若是有本事,先进了六皇子府再说。”
简伊说完,坐在了妆台旁的椅子上。
萧霁月居高临下看她,简伊有些不自在,抬头对上他的双眸,目光坦荡。
“我说了,你若说实话,我不追究。”萧霁月吐出几个,伸手抚上简伊鬓角的簪花,那动作极轻,如同今晨,他轻轻为她戴上时一样轻柔。
“我没有说谎,每一个字属实。”简伊答道。
萧霁月冷冷一笑,大手已抓住简伊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抚上的她的脸。
简伊觉得诡异无比,顿生反感,她伸手抓住萧霁月的手腕,往外掰去。可他却掐住她肉肉的小脸,简伊吃痛皱眉,也不敢撕扯,只听得萧霁月怒道,
“你到底有几副嘴脸?在我面前装得一切都满不在乎。为何却用言语欺辱她。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让她明明喜欢我,心悦我,却向父皇求了嫁给皇兄?说!”
萧霁月最后的“说”字,简直咆哮一般。简伊只觉得耳膜快要被他喊破了。她气恼起身,却被萧霁月狠狠压着。她两只手齐上,去抓萧霁月掐着她脸的手,而萧霁月却死死钳住自己,手指亦越发用力。
简伊疼得流下眼泪,她十指掐住萧霁月的手,指甲不由得抠进肉里。萧霁月吃痛,松了手,简伊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拉到面前,上去猛咬一口。
萧霁月大叫一声,直至嘴里泛着腥味,简伊才冷静下来。她丢开萧霁月的手,吐了口唾沫,“呸”了一声。
她揉着自己的脸,站起身,拿起床上一条被子,大步往外走去。
萧霁月捧着被简伊咬出血的手,双眉紧锁,咬牙切齿,“你给我滚回来!咬了本殿下,想去哪?”
简伊停下脚步,回头,眼里全是肃杀之气,她抹了眼角的一滴泪,将手中被子扔在桌上,慢步上前,一字一顿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打我?”
萧霁月从未见过如此冷漠的简伊,不由得退了一步,争辩道,“你不也咬了我?有什么脸说我。”
简伊又上前一步,“若有下次,胆敢对我动手,必将鱼死网破!”
说完,简伊抓起被子,转身就走。
“你若实话实说,何必挨皮肉之苦。”萧霁月忍不住又喊道。
见简伊再次停下脚步,他又道,“别以为,你不说实话,便能坐住这正妃之位。本殿下贬了你,你便什么都不是。”
简伊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殿下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还有个赌约。如若我赢了,你的正妃之位,这辈子都将是我的。”
说完,她大步离开。
直到屋门砰的一声,被大力关上,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月光洒下,一室寂静,萧霁月暴躁的心,一瞬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