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所谓的震动、祸乱——”
赵桓的声音陡然拔高,坚硬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在雅间内撞击出回响,“比起即将到来的江山崩塌、社稷毁灭的惨烈景象,它们又算得了什么?!”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地板好似承受不住这股力量。
他的目光锐利如实质,穿透房间内略显昏暗的光线,好似能直刺向那无形中侵蚀帝国根基的腐朽核心。
他略显宽大的袍袖因这动作而猎猎拂动,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
“它们!”
赵桓的手臂带着决绝的力度向下劈斩,动作干脆利落,“不过是清除污秽、整顿秩序过程中必须承受的代价!”
“是彻底清扫前必然产生的混乱!”
“若连这点动荡都无法正视,只能证明这根基早已腐朽到极点,已然无可救药!”
他的话语转为更高亢、更强烈的宣告,声音在雅间内反复震荡:“我泱泱大宋,绝不允许蛀虫持续啃食国家命脉,吸食民脂民膏,却能安然无恙,不受惩处!”
“更绝不容忍硕鼠不断窃取社稷财富,蛀空朝廷栋梁,反而能代代富贵,绵延不绝!”
每一个字都像坚硬的石块砸落,每一句话都带着千钧之力。
此刻,赵桓掷出的不是言语,而是赤裸裸的决心。
一种要将旧有秩序彻底打碎、重新构建新天地的宏大志向展露无遗。
这志向如同积蓄已久的力量,此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其锋芒令人不敢直视。
“若这震动——” 他手臂猛地指向殿门之外,指向汴京城的方位,“是为了彻底清除污垢、惊醒沉睡者的必要手段,那便让它来得更猛烈!”
“让它撼动这死气沉沉的都城,惊醒每一个麻木的灵魂!”
“也让整个汴京都在它的威力下感受到改变的力量!”
“若这祸乱——” 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凌厉的轨迹,“是为了根除深藏毒瘤、彻底剜去腐肉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便让它彻底燃烧!”
“让它清除一切腐烂的枝叶、溃败的结构!”
“将这寄生在帝国肌体深处的顽疾毒瘤,连根拔起,彻底清除!”
而李孝寿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冲击,混合着滚烫的意志和冰冷的决心,狠狠撞击着他的头脑!
赵桓话语中那种不惜一切代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硬意志。
以及那双仿佛能直视事物最残酷本质的锐利眼神,让这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心神受到猛烈冲击。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当胸重击,他感到一阵窒息,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这一瞬间,醉仙楼的雅间之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赵桓那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话语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动。
李孝寿瞳孔骤然紧缩,他死死盯住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
眼前这位,绝非一个仅仅打算剪除几根枝节、做些表面功夫的宗室子弟!
这是一个意图彻底推翻这早已败坏、积重难返的旧有格局。
是要将一切推倒重来,不惜以最激烈的手段清除积弊,重新构建一个全新秩序的——变革者!
赵桓的话如同惊雷,炸得李孝寿脑中嗡嗡作响,连带着膝盖的刺痛都麻木了。
他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脊背撞上冰冷的雕花隔扇才停住,官袍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那“推倒重来”、“彻底燃烧”的字眼,带着铁与血的味道,烧灼着他的理智。
眼前这位定王殿下,年轻的面庞在琉璃灯下平静无波.
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哪里是寻常宗室子弟的权谋?
那分明是……是要重塑乾坤的意志!是要用烈火焚烧这积弊深重的旧山河!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李孝寿的心脏。
他宦海沉浮二十余载,深知这汴京城的水有多深,那盘根错节的势力有多可怕。
朱家,不过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殿下……”
李孝寿的声音艰涩,喉咙干得发痛,“臣……臣非是畏首畏尾。只是……此物一旦揭开,牵动之大,恐非一人、一家之事。”
“蔡元长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童贯掌西军多年,根深蒂固。”
“更有……更有那内廷供奉之巨资,账册顶端所录……殿下明鉴,那每一笔,都连着宫闱深处……”
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垂下头,额角的汗珠无声地滴落在官袍之上。
这是最大的忌讳,也是最深的恐惧。
动朱勔,是动朝堂。
动那笔供奉,则是触犯天家颜面!
王若冲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
但微垂的眼睑下,瞳孔却猛地一缩。
这位李府尹也是豁出去了,连这层窗户纸都敢戳破。
赵桓的目光,缓缓从李孝寿冷汗涔涔的额角移开。
他没有动怒,甚至连方才那股气势都收敛了几分,只是手指依旧在盒面上轻轻点着,节奏未变。
“宫闱深处?”
赵桓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重复一个词。
他抬眼,目光再次落在李孝寿身上。
这一次,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审视。
“李府尹,你怕的,是本王顶不住这宫闱深处的压力?”
“还是怕本王……顶不住之后,你第一个被碾成齑粉?”
这话太直白,也太锋利,像一把薄刃,直接剖开了李孝寿那点保命的心思。
李孝寿身体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怯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在州桥面对刀箭时更甚。
那是一种被看透、被钉在砧板上的寒意。
“臣……臣……”他双膝一软,几乎又要跪倒。
“站着回话。”
赵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李孝寿强行稳住身形,牙关紧咬,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知道,此刻任何推诿都是找死。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豁出去的绝望与一丝孤注一掷:“殿下明察!臣……臣是怕!”
“怕殿下雷霆震怒,却……却被有心人引向歧途!”
“怕殿下欲除积弊,却反被污名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