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倒下的身躯沉重如山。沈七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扑出,臂膀死死抵住他下滑的肩背。那口喷出的污血浸透了沈七半边衣襟,冰冷湿黏,带着浓烈刺鼻的海腥与铁锈混合的恶臭。
更可怕的是钱多多心口——那枚深嵌的晶钉周围,霜白的纹路正贪婪地蔓延,如同活物般啃噬着他温热的血肉,那张由寒霜勾勒出的沈墨侧脸,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幽绿的眼眸冰冷地锁定着沈七,无形的寒毒正顺着某种恶毒的连接,丝丝缕缕侵蚀过来。
“滚开!”沈七喉间爆出低吼,左手并指如刀,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刺目的青芒——那是青铜护匣被强行催动的本源之力,带着古老而决绝的意志。他没有半分犹豫,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厉,狠狠点向钱多多心口那张霜冻的“脸”!
嗤——!
青芒与霜纹接触的刹那,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坚冰!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钱多多撕心裂肺的惨嚎响起。青芒顽强地灼烧着霜纹,那冰结的沈墨侧脸剧烈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幽绿光芒明灭不定。霜纹在退缩,但每一次退缩都仿佛从钱多多心脉里抽走一分生机,他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就在这时,怀中那断裂的犀角吊坠再次发出微不可察的轻颤。一道比之前更加稀薄、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的冰蓝虚影,如同被狂风撕扯的薄纱,挣扎着从断口处逸出,带着楚灵犀残魂最后一丝执拗的牵挂,轻柔却坚定地覆在沈七点出的青芒之上。
冰蓝融入青芒,并未壮大其威势,反而如同最精妙的雕刀,引导着那狂暴的力量,精准地剔向霜纹与晶钉连接的、最细微的脉络节点!冰蓝虚影在迅速消散,每一次剥离都带走她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
“呃啊——!”钱多多的身体猛地一挺,又是一口污血喷出,但这一次,血中那幽蓝的潮音螺碎末似乎少了许多。心口处,那张冰霜沈墨的脸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怨毒的尖啸,骤然崩碎!蔓延的霜纹如同失去根源的毒藤,迅速枯萎、黯淡。晶钉虽然依旧深嵌,但那侵蚀心脉的恶毒连接,竟被这合力一击暂时斩断了!
钱多多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但胸膛终于有了微弱的起伏。
沈七喘息着,额角全是冷汗。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几乎看不见的冰蓝虚影,又望了一眼甬道尽头那越来越盛的幽绿罗盘光芒,以及黑暗中传来的、仿佛巨兽心脏搏动般的低沉轰鸣——那才是真正的威胁,远比沈墨本身更令人心悸的存在。
抉择已定。他不再犹豫,一把撕下染血的外袍,将钱多多牢牢缚在自己背上,动作迅猛如电。青铜护匣在胸前滚烫依旧,那烙印如同活物般搏动,死死牵引着他望向地宫最深处。
“走!”他低喝一声,声音因消耗而沙哑,人已如离弦之箭,朝着那幽绿光芒与沉重搏动声的来源,决绝地冲入翻涌的黑暗甬道。
甬道仿佛没有尽头,石壁上古老的浮雕在罗盘幽绿光芒的映照下扭曲变形,如同无数怨魂在无声呐喊。背上的钱多多沉重异常,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发出痛苦的呓语。沈七的每一步踏下,都感觉脚下冰冷的石砖在微微震颤,仿佛整个皇陵地宫都在那深处的“搏动”中苏醒。
终于,甬道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圆形地宫。穹顶高耸,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无法窥见其顶。地宫中央,是一座由整块黑色玄玉雕琢而成的庞大祭坛,祭坛表面刻满了无法辨识的、流淌着幽绿光芒的诡异符文,如同活着的血管脉络。祭坛中心,并非沈墨。
而是三块悬浮着的、形状不规则的暗金色金属碎片。它们围绕着中心一个拳头大小、缓缓旋转的、仿佛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核心,缓缓公转。无数细若游丝、同样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线”,从祭坛的符文脉络中延伸出来,死死缠绕、吸附在这三块碎片与中央核心之上,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绿色光网。整个地宫那令人心悸的沉重搏动,正是源自这个缓缓旋转的黑暗核心!
沈墨就站在祭坛边缘,黑袍在无形的力量鼓荡下猎猎作响。他背对着入口,双手高举着那天机罗盘。罗盘悬浮在他头顶,盘面射出更粗壮的幽绿光柱,如同贪婪的触手,不断从缠绕在碎片与核心的绿色光网中抽取着力量,注入自身。罗盘的光芒每强盛一分,祭坛上的幽绿符文就黯淡一分,那黑暗核心的搏动就沉重一分,仿佛一个被强行榨取营养的恐怖心脏。
“罗盘核心…在吸食祭坛的力量?”沈七瞳孔骤缩。这景象与他预想的截然不同!沈墨并非掌控者,更像一个…窃贼!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嗡——!
沈七背上的苏映雪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腰间悬挂的寒霜剑,剑鞘竟无风自动,剧烈震颤起来!剑身未出鞘,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吸力已凭空产生!苏映雪体内的灵力,竟如决堤洪水般,不受控制地透过剑鞘,化作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冰寒白气,被祭坛中央那旋转的黑暗核心疯狂吞噬!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映雪!”沈七心头巨震,反手想去扶她,胸前青铜护匣的烙印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悸动!仿佛沉睡的远古凶兽被同类的气息彻底惊醒!
轰!
一股远比沈墨罗盘更纯粹、更霸道、仿佛源自洪荒本源的青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护匣烙印中喷薄而出!这光芒并未攻向沈墨或祭坛,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化作一道凝实的光流,精准地缠绕上苏映雪腰间的寒霜剑!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寒霜剑那被黑暗核心强行抽取灵力的震颤,在青金光芒缠绕上的瞬间,竟奇异地平复下来!剑身甚至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仿佛久旱逢甘霖,又似游子归故乡。那股恐怖的吸力被青金光芒隔绝了大半。
更令人震惊的是,祭坛中央,那三块悬浮的暗金碎片与黑暗核心组成的诡异整体,在青金光芒缠绕寒霜剑的刹那,骤然停止了旋转!
核心表面那纯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了一瞬,露出了下方复杂无比、层层嵌套的精密结构。而在那结构最中心的位置,一个拇指大小、形状极其特殊的凹槽清晰地显现出来!那凹槽边缘,并非金属的冷硬,而是凝结着一层极其细微、散发着永恒寒意、如同最纯净冰晶打磨而成的奇异冰霜!这层冰霜的存在,使得整个凹槽的形状,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古老而圣洁的锋锐感。
沈七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冰晶凹槽上。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一种深埋在遥远童年记忆里的熟悉感,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寒霜剑尖!
那个凹槽的形状,分明与苏映雪那柄从不离身、剑尖带着独特细微弧度的寒霜古剑,完美契合!而那凹槽边缘凝结的、万古不化的纯净冰晶,其散发出的那股清冷、孤绝、永恒的气息……与他记忆中,苏映雪幼年时脚踝上那串银铃脚链所携带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一模一样!
祭坛边缘,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沈墨,缓缓转过了身。青铜面具下,两道冰冷的目光穿透幽绿的罗盘光芒,落在了被青金光芒守护的寒霜剑上,最终定格在沈七脸上。那目光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近乎残忍的了然。
“原来如此。”沈墨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沉而漠然,如同寒冰摩擦,“清云的血脉,寒霜的钥匙…沈承钧,你果然把它带来了。可惜,你护得住剑,护得住执剑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