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残留的寒霜气息。沈七将印有“癸七”字样的陶罐碎片收入怀中,冰冷的刻痕仿佛还带着幻音教淬毒的阴狠。他转身走向洞口,脚步却猛地一顿。
洞外,钱多多蜷缩在苏映雪冰雕旁,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脸色不再是惨白,而是泛着一种诡异的青紫,嘴唇乌黑,眼珠因窒息而可怕地凸出!皮肤表面,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紫黑色毒纹正疯狂蔓延、鼓胀!更可怕的是,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皮肤上,竟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鱼鳞般的凸起纹路!
“胖…胖子!”沈七瞳孔骤缩,瞬间冲到近前。
“海…海妖…喉骨粉…混…混在毒雾里…”钱多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惊骇。他颤抖的手指艰难地指向地上几粒被自己咳出的、闪烁着幽蓝色泽的细小骨粉碎片——正是之前那罐陷阱中,被寒霜剑气冻结后残留的毒物核心!
沈七的心沉到谷底!海妖喉骨粉!幻音教控制教徒、侵蚀神智的歹毒之物!钱多多本就身中螺毒,晶钉虽熄但根基大损,此刻又被这专攻神魂的骨粉侵入,无异于雪上加霜!
“撑住!”沈七毫不犹豫,掏出仅剩的最后一支洛九霄遗留的虚灵散玉瓶,拔开塞子就往钱多多嘴里灌去!
冰凉的药液流入,钱多多剧烈的痉挛稍稍平复了一瞬,脸上的青紫似乎褪去一丝,眼中也恢复了些许清明。但仅仅片刻,那诡异的青紫色和皮肤下的毒纹再次疯狂反扑!虚灵散的清寒药力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虽然短暂压制,却根本无法根除那深入骨髓和神魂的喉骨剧毒!甚至,药力与毒性的激烈对抗,反而加剧了钱多多的痛苦,他身体猛地弓起,又咳出一大口带着幽蓝骨粉的污血!
“没…没用…”钱多多的眼神再次涣散,声音微弱如同蚊蚋,“毒…毒在…和晶钉残留…融合…变…变了…”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心口原本晶钉的位置,那里的皮肤下,一团混乱的紫黑色能量正在搏动、扭曲,仿佛在孕育着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沈七攥紧了空掉的玉瓶,指节发白。洛九霄的警告在耳边炸响——“毒性沉积,如附骨之疽!” 普通的虚灵散,对这融合变异的新毒,已然无效!
“腐骨草…”钱多多涣散的目光望向洞穴深处,那里飘来的腐朽药香中,依稀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苦涩气息,“沈墨…烧田…但…但源头…或许…”他话未说完,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腐骨草!虚灵散的核心原料之一!也是第一卷山匪所用毒药,被血圈出在洛九霄遗留药方上的名字!沈墨烧毁赤阳州药田,就是要彻底断绝虚灵散的来源!但钱多多的意思很明确——找到腐骨草的原生之地,或许能找到克制新毒的希望,甚至揭开沈墨更深层的毒谋!
没有时间犹豫!沈七将昏迷的钱多多小心安置在苏映雪冰雕旁,冰雕散发的寒气或许能稍稍延缓毒素的蔓延。他最后看了一眼冰雕胸口那被污秽冰晶堵塞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循着空气中那缕微弱的、属于腐骨草的苦涩气息,朝着矿洞更深处疾奔而去。
越往深处,人工开凿的痕迹越少,天然溶洞的地貌逐渐显现。空气愈发潮湿阴冷,腐朽的药味混合着浓重的焦糊味扑面而来。洞壁上残留的暗红色晶矿脉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褐色的、布满孔洞的奇特岩石。
转过一道巨大的钟乳石柱,眼前的景象让沈七呼吸一窒!
一片巨大的、被彻底焚毁的药田!
焦黑的土地绵延开去,望不到边际。地面上残留着无数扭曲蜷缩、化为焦炭的植物根茎残骸,依稀能辨认出它们生前狰狞带刺的形态。焦土之上,缕缕带着刺鼻苦味的青烟袅袅升起,如同无数怨魂的哀泣。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草木灰烬与某种阴毒物质混合的气息。
整片腐骨草原,被付之一炬!寸草不留!
沈七的心沉入冰谷。沈墨下手之狠绝,远超想象!这不仅是断绝后路,更是要抹去一切痕迹!
他不甘心地踏入焦土,靴底踩碎炭化的根茎,发出簌簌的脆响。目光如同最细密的筛子,扫过每一寸焦黑的土地。护符的微光在焦土上流淌,传递着死寂与毁灭的气息。
突然,护符的光芒在扫过一株特别粗大的、半埋在灰烬中的焦黑根茎残骸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并非生机,而是一种残留的、极其隐晦的灵力印记!
沈七立刻蹲下身,徒手扒开滚烫的灰烬和焦炭。那株腐骨草的残骸根部,竟然没有被完全烧透!在焦黑的表皮之下,露出小半截相对完好的、深紫色的木质根芯!而在根芯的断裂面,沈七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消散的灵力波动——正是洛九霄独有的、带着几分不羁酒气的灵力标记!这是洛九霄当年在此培育或采集腐骨草时留下的印记!
顺着这微弱印记的指引,沈七的目光投向药田边缘,一处紧挨着褐色岩壁、被大量落石和焦黑草木灰掩埋的角落。那里似乎曾有一个小小的石龛或储藏点。
他立刻冲过去,不顾灼热,奋力搬开沉重的石块,扒开厚厚的灰烬。一个被烟火熏燎得焦黑变形、边角熔融的铁盒子露了出来!盒子锁扣早已被高温熔毁。
沈七屏住呼吸,用匕首小心撬开扭曲的盒盖。
一股混合着焦糊和腐朽纸张的气息涌出。盒内没有预想中的灵药种子或成品,只有一本同样被烧得焦黑卷曲、只剩下半册的线装账本!
账本的纸张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飞灰。沈七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挑开粘连在一起的焦黑页角。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采购记录:
“癸卯年七月初三,收腐骨草(十年份)三百斤,货源地:葬魂谷北麓阴潭。经手:癸亥营·叁柒。”
“癸卯年八月十一,出库腐骨草一百五十斤,运往赤阳州‘淬毒坊’。备注:特级。”
“癸卯年九月初九,淬毒坊返料:‘蚀神粉’初成三十五斤,药性猛烈,可控金丹。附试药记录:散修三人,丹田爆裂而亡;凡人十名,化血而毙。”
……
记录冰冷而详尽,每一笔都沾染着血腥。翻到账本最后勉强保存的半页,几行潦草的批注赫然在目,墨迹被高温熏得有些模糊,但那特有的、尾锋凌厉如刀尖般微微上挑的笔迹,沈七死也不会认错——正是沈墨的手书!
“虚灵散替代毒方终成:以‘蚀神粉’为基,佐以冰魔残血三滴,可诱发心魔,蚀其根基,控其神魂。**注:此方效力,尤对身负清源血脉及异瞳反噬者最佳。** 速将余下腐骨草尽数炼制成粉,秘藏备用,不得有误!”
嗡——!
沈七的脑海仿佛被重锤击中!眼前发黑,耳中轰鸣!账本上那冰冷的文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穿了他最后的侥幸!
原来如此!
沈墨烧田,并非仅仅是为了断供!他是要掩盖!掩盖他用腐骨草炼制这种专门针对自己、能诱发心魔、侵蚀根基的“蚀神粉”的事实!虚灵散,那所谓“压制反噬”的救命药,从一开始,或许就被沈墨掺入了这种慢性毒药!它根本就是沈墨精心调配的、用来喂养和最终控制他这具“炉鼎”的毒饵!只待时机成熟,毒性沉积爆发,心魔蚀魂,他便彻底沦为沈墨掌中之物!
“沈——墨——!”一声饱含着无尽愤怒、悲怆与彻骨冰寒的低吼,从沈七喉咙深处挤压而出,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在死寂的焦土上回荡。他死死攥着那半册焦黑的账本,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焦脆的纸页边缘被他捏碎,簌簌落下黑色的粉末。
就在这时!
“嘶嘶——!”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密集嘶鸣,陡然从药田边缘的阴影中响起!
沈七猛地抬头,赤金左瞳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
只见那片紧邻褐色岩壁的焦土废墟阴影里,数道扭曲的黑影正缓缓蠕动、升起!它们并非活物,而是由焦黑的腐骨草根须、粘稠的草木灰烬以及地面残留的紫黑色晶粉毒物凝聚而成的人形傀儡!这些傀儡通体漆黑,关节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点幽绿色的磷火,死死锁定了沈七和他手中的账本!
它们的手中,没有刀剑,而是各自紧握着一支形状扭曲、如同某种生物喉骨制成的惨白色短笛!笛身布满了细密的孔洞,散发出阴冷污秽的气息。
为首的一个傀儡,体型最为高大,它僵硬地抬起骨笛,凑到那由灰烬构成的嘴边。两点幽绿磷火跳动,一个干涩、诡异、如同砂纸摩擦的笛音,断断续续地从骨笛中挤出,飘荡在死寂的焦土上:
“…毁…灭…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