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远洋商号”首航成功的消息,以及那高达一万三千两白银的惊人利润,由石头的亲笔信,加急送回了青石村。
张大山看着信上那一个个清晰的数字,听着石头对航行过程的详细描述,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抚掌大笑,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王通判那只企图扼住家族咽喉的手,已经被彻底斩断。
而张家,也拥有了真正可以与天下任何商帮,一较高下的本钱。
他当即便修书一封,交由信使带回。
信上,除了对儿子和亲家赵四海的嘉许,便只有一句话。
“外务之事,你已可独当一面,放手去做,无需事事请示。”
这,是父亲对儿子最大的信任,也是一次权力的正式下放。
南阳府,赵家大宅。
石头看着父亲的回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将信纸小心收好,再次找到了他未来的岳父,赵四海。
此时,这位南阳府的商业巨擘,也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反复地看着那份利润惊人的账册。
“贤婿来了。”
“快坐,快坐。”
“你爹可回信了?他老人家看到这账目,怕是也要乐得三天睡不着觉吧。”
石头笑了笑,坐了下来。
“赵叔,家父确实欣喜。”
“只是,家父也常说,越是顺风顺水的时候,越要想着那看不见的暗礁。”
“哦?”赵四海放下账本,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贤婿此话何意?”
石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赵叔,您说,咱们这次能大获全胜,靠的是什么?”
“那自然是靠你们张家那无与伦比的宝船,和精良的器械。”赵四海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错。”石头点头,“咱们的船,是自己的。”
“船上的护卫,是咱们自己的人。”
“运的货,也是咱们自家的。”
“可您想过没有,这船一靠岸,那码头,是谁的?”
“咱们卸货的仓库,是谁的?”
“那上上下下,帮忙搬运货物的力工,又是谁的人?”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让赵四海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石头继续说道:“如今咱们的货量还不大,尚可租用港口的公用码头和仓库。”
“可将来,咱们有了三艘、五艘、甚至十艘大船呢?”
“咱们的货物,将堆积如山。”
“到那个时候,这码头的使用,仓库的租赁,装卸的快慢,就将成为咱们新的……咽喉。”
“若是有人,买通了港口的官吏,不让咱们的船优先停靠。”
“或者,那管着仓库的牙行,故意抬高租金。”
“甚至,是那些码头上的力工行会,故意怠工、或者在搬运时,弄出些‘意外损耗’。”
“那咱们的船,跑得再快,也是无用武之地,只能眼睁睁地,受制于人。”
他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让赵四海这位老江湖,都听出了一身冷汗。
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巨大利润,却忽略了这背后,所潜藏的、更深层次的风险。
“贤婿……你的意思是?”
“我琢磨着,”石头的眼中,闪烁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深邃的战略光芒,“咱们‘青石远洋商号’,得有咱们自己的码头,自己的货栈。”
“咱们要在这条黄金航线的两端,泉州和天津卫,这两个最重要的港口,都建立起咱们自己的根基。”
“咱们要用这次赚回来的钱,去买地。”
“买下那港口里,位置最好、水也最深的滩涂和地皮。”
“然后,请柱子哥和咱们最好的工匠,亲自来督造。”
“建一座,只属于咱们‘青石商号’的、最坚固、也最方便的私家码头。”
“再建几座,最大、最干燥、也最安全的巨型仓库。”
“咱们还要自己,招募和培训一支最可靠、也最高效的装卸队伍。”
“以后,咱们的船一到岸,便直接停在自家的码头。”
“咱们的货一卸下,便直接运进自家的仓库。”
“从出海到入京,这中间的每一个环节,都必须,也只能,掌握在咱们自己的手里。”
“如此,方能做到真正的……万无一失。”
当石头说完他这个宏伟的“港口布局”计划时。
赵四海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准女婿。
而是一个正在对着沙盘,指点江山、气吞万里的……大将军。
“好……好一个‘布局港口’。”
良久,赵四海才由衷地赞叹道。
“贤婿,你这脑子,真是跟你爹一模一样,走一步,看十步。”
“老夫……老夫是彻底服了。”
“此事若成,咱们就等于把这整条航线的两端,都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里。”
“到那时,这天下,还有谁,能再卡住咱们的脖子?”
他激动地站起身,重重地一拍石头的肩膀。
“干!”
“就照你说的办。”
“这买地、通关、与官府打交道的事,老夫这张老脸,还能说得上话,就全包在老夫身上。”
“这花钱、设计、营造的事,就全看你们张家的了。”
一场旨在建立“私有港口”的、更加庞大、也更加烧钱的基建计划,就在这翁婿二人的密谈之中,被迅速地敲定了下来。
几天后,石头和赵四海,一同出现在了泉州港的郊外。
他们站在一片荒芜的、杂草丛生的临海滩涂之上。
可他们的眼中,看到的,却不再是荒凉。
而是一座座即将拔地而起的巨大仓库,一座座可以停泊万料巨舶的坚固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