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与碎石,缓缓落下。
江州城东门,一片死寂。
前不久还人头攒动的城楼,此刻已被彻底抹去。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了城楼的位置,断裂的梁木还在燃烧,冒着黑烟,碎裂的砖石和无数块的焦糊的血肉混在一起,铺满了整个城头。
那位发誓要让夏军瞧瞧南唐骨气的李三醒老将军,连同他身边的数十名将领一起被送上了天。他们到死都没能明白,那一里地外发出雷鸣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高坡上,赵钰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的千里镜差点掉在地上。他结结巴巴地转向身边的赵泓,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泓则好整以暇地收起自己的千里镜,对着赵钰伸出手,笑眯眯地道:“一炮,表兄,承让了。”
“我……我……”赵钰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一把拍开赵泓的手,嚷嚷道:“这他娘的也算一炮?这明明是八十多炮!你耍赖!”
“是第一轮炮击,简称一炮,有何问题?”赵泓一本正经地解释着,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愿赌服输,表兄莫非想赖账?”
赵钰看着那被轰开的巨大豁口,又看了看远处那还在喷吐火舌的炮阵,只觉得豪气顿生。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神机军在大夏军队里的地位如此超然。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林笑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他平静地看着那道豁口,这是神机军新的杰作。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指。
“龙骧卫,禁军,入城!”
“吼!”
压抑了许久的战意瞬间爆发,数万夏军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如开闸的洪水,朝着那道豁口奔涌而去。
江州城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那地动山摇的巨响,那城楼凭空消失的恐怖景象,彻底击溃了所有守军的心理防线。将领们都被一锅端了,群龙无首的客军和江州城守军们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念头。他们丢下兵器,脱掉军服,混在惊慌失措的百姓中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夏国大军畅通无阻地冲进了江州城。当林笑与赵泓、赵钰悠哉游哉地骑马踏入这座南唐重镇时,迎接他们的是满街的混乱与哭喊。
所谓的江州皇宫内,正上演着一出闹剧。
年幼的皇帝被那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吓破了胆,死死地抱着膝盖,把自己藏在了龙椅下面,任凭身边的内侍和宫女如何哀求呼唤,就是不肯出来。
几名龙骧卫冲入殿中,看着这滑稽的一幕,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胆大的,上前连哄带骗,才将这位涕泪横流的“陛下”从龙椅下拉了出来。
当幼帝被带到林笑面前时,李环也恰好赶到。她看着那个浑身发抖、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孩子,眼神复杂,有怜悯,亦有释然。
林笑遵守了与她的约定。
他翻身下马,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遵大夏隆武皇帝陛下旨意,废黜伪唐帝号,念其年幼,不加罪责,即日起,由李环将军看护。”
一个王朝,就在这平淡的宣告中,彻底落下了帷幕。
江州城一战,与其说是攻城,不如说是一场武力的展示。神机军的雷霆一击,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所有还心存幻想的南唐人脸上,也给他们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林笑要的,正是这种效果。
接下来的几天,大夏中军帐内,负责接收降表的文书成了最忙碌的人。
数个州府的降书、节杖、官印,源源不断地送到了林笑的案头。那些前几日还在观望、甚至暗中串联的州府将领,此刻比谁都跑得快,生怕跑得慢了,自家城楼也会在某天清晨,被那来自天外的神雷轰上天。
赵钰翘着二郎腿,看着案牍上越堆越高的降表,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啧啧,我还以为南唐人多有骨气呢,原来都是一群软骨头。这灭国之战,打得可真是一点劲都没有。”
林笑命人分兵,前往各个已经投降的州府接收城防,安抚百姓。说实话,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场仗会顺利到如此地步。他原本准备了数套应对顽固抵抗的方案,结果一套都没用上。
半个月后,捷报传回大夏京城。
隆武帝收到林笑的战报,得知大夏军所向披靡,南唐全境已传檄而定,龙颜大悦。压在整个大夏朝堂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这意味着,大夏一统天下的宏愿,即将实现。
就在大夏军一路高歌猛进,所有人都以为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之时,两份来自前线的急报,就像两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中军大帐内,气氛有些凝重。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校尉单膝跪地禀报:“启禀侯爷,川府境内,山高林密,道路崎岖,皆是狭窄难行的栈道。我军的破城炮……根本无法运送进去。而且当地守军皆是土司私兵,悍不畏死,他们熟悉地形,行动迅捷,据险而守,我军前锋数次攻击,皆被击退,损失不小!”
林笑的眉头皱起,手指在堪舆图上“川府”的位置重重点了一下。
还没等他开口,另一名负责打探滇州消息的斥候也上前一步,面色凝重地说道:“侯爷,滇州的情况更为棘手。那里仿佛有无形的瘴气,我军将士一进入其境内,便出现头晕、恶心、四肢无力之症,战力大打折扣。而当地的驻军似乎早已习惯,行动如常。我军……我军恐无法在那种地方久战!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赵钰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看着地图上那两块标红的区域,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所向披靡的大夏铁军,无坚不摧的神机炮阵,在天地之威面前,竟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