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着血腥与硝烟的,吹得岸边的大旗猎猎作响。
赵钰看着那支已在江心汇合,缓缓远去的天宝船队,气得一拳砸在马鞍上:“他娘的!就这么让他跑了?这唐黎诡计多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林笑勒马立于江畔,平静地注视着那渐渐变成黑点的船队,有些惋惜。“鸣金,收兵。”
赵钰急了,纵马来到他身边:“笑哥儿!这可不像你,怎么能……”
“追不上了。”林笑打断了他,“天宝钱庄经营多年,这支舰队应该是他们最大的依仗。我们的水师主力尚在后方,仅凭岸上这点骑兵,还能下水去咬他们不成?”
见赵钰依旧一脸不忿,林笑安慰道:“再说,谁告诉你我不追了?”
他调转马头,遥望着身后那座满目疮痍的金陵城:“南唐如今风雨飘摇,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局,将这江南之地彻底纳入我大夏版图。至于唐黎……”
“早在出征之前,我便已修书一封,送去了登州港。我那位不成器的妹妹,如今正带着她的私掠联盟,封锁着整片东海。唐黎想沿江入海,逃回他的老巢,也得看我妹妹给不给他这个面子。”
赵钰听得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可是知道林笑那位妹妹林灵的厉害,那丫头就是个海上魔王,手底下那帮私掠船长,个个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唐黎这头肥羊,一头撞进鲨鱼群里,还能有活路?
想到这里,赵钰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他凑到林笑跟前,嘿嘿笑道:“还是你小子心黑,连环计一套接一套的,那唐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随着唐黎兵败,江州军全军覆的消息传开,整个南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金陵城,聚焦在了那片黑压压的大夏军营上。
所有人都以为,一场雷霆万钧的扫荡即将开始。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夏军竟按兵不动了。
林笑与四皇子赵泓将大军驻扎在金陵城外,除了派出部队安抚城外百姓,清剿残匪后,便再无任何军事行动。
一天,两天……五天……十天……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军大营里依旧是风平浪静。
这种诡异的平静,让南唐那些拥兵自重的州府将领们愈发坐立不安,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莫不是那林笑在金陵一战中损失惨重,无力再战了?”
“我听说金陵城血流成河,夏军虽胜,亦是惨胜!”
“哼,我看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在等我们主动投降,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江南!”
一些原本已经准备献城投降的将领,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大夏中军帐内,赵钰被那些流言蜚语扰了心情,气得来回踱步。
“笑哥儿,四哥!咱们到底在等什么?再这么等下去,那些缩头乌龟可就真以为我们是病猫了!依我看,就该趁热打铁,直接杀过去,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赵泓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笑道:“表兄莫急,兵法有云,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我们如今势已在手,何必急于一时?”
林笑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南唐堪舆图,闻言也转过身来,指着图上那些星罗棋布的城池:“南唐各州府城池坚固,尤其是那些沿江重镇,皆是易守难攻。我们急行军而来,并未携带重型军械,若此时强攻,无异于拿人命去填。我大夏将士的命,可不是这么用的。”
赵钰挠了挠头,道理他都懂,可就是憋屈得慌。
直到第十五日的清晨,金陵城外的官道上,终于有了动静。
一支队伍,正缓缓向着大营而来。
说它是军队,却不见刀枪林立,不见铁甲生辉。整支队伍看起来更像是一支庞大的辎重队,由数百辆巨大的四轮马车组成。每一辆大车上都装着山一样高的货物,并且用厚实的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
押运这支队伍的士兵,穿着也与寻常夏军不同,他们的黑色军服上,绣着一团跳动的火焰纹章。
这支奇怪的军队一出现,林笑带着赵泓和赵钰一起亲自出迎。
当那支队伍的领将翻身下马,对着林笑和赵泓行礼时,赵钰才看清他肩上火焰纹章下的三个小字——神机军。
“神机军!”赵钰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支在北周战场上一战成名,让无数敌军闻风丧胆的火器部队,终于来了!
神机军已至,攻伐南唐的战争,可以正式开始了。
当晚,林笑便召集众将,颁布了新的作战计划。
第一步,扫清李氏皇族在各地的残余势力,彻底断绝南唐复辟的可能。
第一个目标,便是江州。
三日后,大夏伐唐大军主力开拔,兵锋直指江州城。
江州,左邻长江,右靠绵山,地理位置险要,城高池深,乃是南唐腹地有名的坚城。
此刻的江州城头,旌旗林立,人头攒动。
自金陵陷落后,南唐数个州府的守将,都带着兵马汇聚于此,打算凭借江州天险,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为首的,是江州老将李三醒。此人治军严明,在南唐军中威望极高,也唯有他,才能将这群各怀鬼胎的“客军”暂时捏合在一起。
然而,当数万夏军兵临城下,那整齐的军容,那冲天的杀气,还是让城头上的不少将领心惊胆战。若不是李三醒坐镇城楼,只怕早已有人动了逃跑的心思。
“呵呵,夏军看似势大,实则远来疲敝,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一名鄂州将领强作镇定地说道。
“不错!我等据城而守,以逸待劳,他林笑便是长了翅膀,也休想飞进这江州城!”
李三醒捋着花白的胡须,看着城下开始安营扎寨的夏军,神色凝重:“传令,各部严守各处,不可懈怠!夏军若敢攻城,便让他们瞧瞧我南唐将士的骨气!”
城楼上一片豪言壮语,浑然不觉死神已在悄然降临。
城外,夏军大阵之中,林笑看着那巍峨的城墙露出了不屑之色:
“神机军,摆阵。”
“喏!”
于是,在江州城头守军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神机军的士兵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将那些大车上的油布一一揭开,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尊尊通体黝黑,造型古怪的金属管子,每一尊都有近一人高,被固定在沉重的四轮炮架上。
八十多门破城炮,在江州东门外一字排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如同一只只择人而噬的钢铁巨兽,对准了前方的城池。
赵泓和赵钰哥俩并肩立于一处高坡上,拿着千里镜,乐呵呵地看着对面城楼上的情景。
“三弟,你瞧那老头,胡子都白了,还站在最前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官大。”赵泓笑着说道。
赵钰撇了撇嘴:“四哥,你说那城门楼子,能扛几下?”
“我赌一炮。”赵泓伸出一根手指。
“我赌三炮!”赵钰有些保守。
他们身后的将领们听着他俩的对话,都忍不住偷笑。神机军,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一炮把敌人的城门楼连带着主将一起掀上天。
这已经成了大夏军队里一个公开的恶趣味。
两个多时辰后,神机军的炮阵终于准备完毕。
一名传令兵飞驰至林笑马前:“侯爷,神机军炮阵,准备完毕!”
林笑缓缓举起右手,城楼上的李三醒等人,还以为对方要发起冲锋,纷纷喝令手下准备迎敌。
林笑的手,猛然挥下。
“开炮!速射十连发!”
“轰!轰!轰!轰——”
大地,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
八十多门破城炮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炮口喷射出炽烈的火焰,浓密的黑烟瞬间笼罩了整个阵地。
呼啸的炮弹,拖着死亡的尾焰,如同一场来自地狱的流星雨,狠狠地砸向了江州城。
刚才还人声鼎沸,聚集了南唐数十名高级将领的东门城楼,在第一轮炮击中,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了一记。
坚固的砖石结构瞬间分崩离析,木制的廊柱和屋顶被炸得粉碎,漫天飞溅。
城楼上的将领们,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连同那座象征着江州荣耀的城楼一起,被炸上了天。
烟尘,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