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丹入喉,一股冰凉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我的四肢百骸,仿佛在我的经脉和识海之间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冰墙。
那原本在我脑中疯狂叫嚣、试图与外界法阵共鸣的系统残片,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野兽,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不甘的、微弱的悸动。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息中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腥味。
识海的清明让我重新掌控了身体,也让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周围世界的混乱。
金色的光柱已经不再是一道,而是数十上百道,它们从青云宗后山的各个角落冲天而起,将整个夜空染成一片诡异的金色黎明。
大地在脚下剧烈地颤抖,每一次震动都像是一头远古巨兽的心跳,沉重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类似金属燃烧的气味,吸入肺中,连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不行!阵眼太多,我们根本压制不住!”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嘶吼着,他的道袍被狂暴的灵力气流撕扯得猎猎作响,嘴角已经溢出了一丝鲜血。
他们十几位青云宗修为最高的长老,此刻正围着法阵外围,每个人都将毕生修为毫无保留地倾注出去,试图用蛮力稳定这头失控的能量巨兽。
但他们的灵力就像是投入怒海的石子,除了激起一圈圈更为狂暴的涟漪,便再无他用。
周青师兄站在我身侧,脸色凝重如水。
他扶着我的手臂,低声问道:“师弟,感觉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我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以及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摇了摇头,目光死死地盯着法阵中心那片最为璀璨、也最为狂暴的金色漩涡。
“丹药只能暂时隔绝,它还在等,等一个机会。”我沉声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它在等丹药的药力耗尽,或者等我们所有人都被这法阵耗死。”
我的话让周青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们都明白,这不仅仅是关闭一个法阵那么简单,这是一场我和我体内那个鬼东西的生死竞速。
长老们的防线正在崩溃。
一位长老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他留下的缺口瞬间被狂暴的金色能量洪流冲破,一道光束擦着人群边缘扫过,远处的一座山峰被拦腰斩断,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
绝望,如同潮水般开始在每个人心中蔓延。
就在这时,那句尘封在我记忆深处的话,如同惊雷般在我的脑海中炸响——“轮回必须由飞升者亲手斩断。”
是那个幻影老者,那个在秘境中传我《药皇丹经》的神秘存在。
他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飞升者……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什么是飞升者?
是破碎虚空,前往更高位面的人。
这个世界,已经数千年没有出现过飞升者了。
我们去哪里找?
不,不对。
一个疯狂的念头,一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如闪电般划破了我脑中的所有迷雾。
我体内的系统残片,它绝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的冰冷、它的机械、它那种视万物为数据的漠然,都昭示着它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更高维度的存在。
它因为某种原因破碎,坠落到我身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或者说它曾经的本体,不就是一种“飞升”般的存在吗?
而我,作为它的宿主,与它共生,甚至能与这轮回法阵产生共鸣……
我就是那个“飞升者”!
或者说,我是斩断这轮回唯一的“钥匙”。
长老们想从外部强行关闭法阵,就像是想隔着一个铁盒子去捏碎里面的核桃,根本是徒劳。
而我,因为体内系统的存在,相当于人已经站在了铁盒子里,与那颗核桃仅有一线之隔。
“师兄,”我猛地转头看向周青,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帮我护法,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法阵中心。”
周青愣住了,他从我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林寒,你……你想做什么?那里是能量的核心,你进去会被瞬间撕成碎片的!”
“不进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幻影老者说过,解开这个死局的人,必须是‘飞升者’。我想……我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我没有时间再做更多的解释。
因为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断魂丹那道冰冷的屏障,已经在系统残片不知疲倦的冲击下,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周围任何人惊骇或担忧的目光。
我的视线越过所有挣扎的身影,越过所有狂乱的能量,牢牢地锁定了那片位于风暴最中心的、唯一的宁静之地——那个吞噬一切、又仿佛在孕育着什么的金色漩涡。
那里是死亡的终点,也是唯一的生机。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在我心中浮现。
既然这法阵的能量源于轮回,而《药皇丹经》阐述的是万物生灭的至理,那么,用丹道之理去瓦解这阵法之根,是否可行?
以生克死,以创造破毁灭。
我的识海中,那本厚重的《药皇丹经》古籍无风自动,一页页地急速翻过,最终,停留在了总纲开篇那几行最玄奥、最晦涩的文字上。
它们不再是炼丹的法门,而像是一篇……解构世间一切能量的无上真解。
“不,是新的开始。”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在周青震颤的瞳孔中漾开圈圈涟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咽了口唾沫,敬畏而又茫然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亲手弑神的疯子。
疯子?或许吧。
轮回法阵崩毁的余波仍在天地间回荡。
那不再是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寂静。
一种万物失声、法则崩解后的、令人窒息的真空。
天空不再有那高高在上的金色光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邃与空旷,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终于收回了它伪善的目光,露出了冷漠而饥饿的瞳孔。
那声悠远的叹息,与其说是惋惜,更像是一种解脱,一种卸下沉重伪装后的轻松吐息。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真正的天道?
还是某个比天道信使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祂走了。
或者说,祂的“注视”从这方世界移开了。
曾经笼罩在每个修士头顶,那道名为“飞升”的无形枷锁,此刻已然粉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尘封亿万年的古物被骤然打碎,逸散出的腐朽与新生混杂的气息。
灵气的流动变得滞涩而混乱,它们失去了旧主人的引导,像一群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撞击着山川,撕扯着空间,发出无声的哀嚎。
“我们……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周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不再看天,而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林寒,你毁了所有人的路……”
“我毁掉的,是一条被精心编织的死路。”我打断了他,目光扫过脚下龟裂的大地。
法阵的残骸已经化为齑粉,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仿佛大地被剜去了一块血肉,狰狞地向天空展示着自己的伤口。
“药皇穷尽一生,不是为了构筑一个完美的囚笼,让后人像牲畜一样被圈养、筛选,最终成为某个存在的养料。他关闭法阵,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而不是沿着一条被规定好的、通往深渊的‘天梯’往上爬。”
识海中,那段属于药皇的记忆碎片依旧闪烁着微光,像一颗孤独的恒星。
画面中,他亲手关闭法阵时,脸上没有半点不舍,只有如释重负的疲惫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他在恐惧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头。
天道信使的愤怒犹在耳边,他说我是“篡改天命的罪人”。
可如果这一切本就是药皇的意愿,那真正的罪人又是谁?
那个高高在上,用“飞升”为诱饵,收割着一代又一代天才的幕后黑手吗?
我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散。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系统权限,强行催动《药皇丹经》才模拟出药皇当年的手法,此刻的身体早已被掏空。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四肢百骸都像灌满了铅,沉重得几乎无法动弹。
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一种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滋生。
是空虚。
是的,是空虚。
就好像一直扛在肩上的万钧重担被猛地卸下,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和着力点。
过去,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都围绕着系统、天道和轮回法阵。
而现在,它们都消失了。
敌人退去,目标达成,我却像一个在无边旷野中迷失方向的旅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强撑着对周青说道,混乱的灵气风暴已经开始在周围成型,这里很快会变成一片绝地。
周青点了点头,正要上前扶我,我的身体却猛地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突兀地从我丹田深处升起。
那不是灵力,不是丹元,更不是系统权限的残余。
那是一种……绝对的“无”。
仿佛在我身体的最核心处,那个因摧毁法阵而被彻底清空的“权限之位”,出现了一个黑洞般的真空。
这个真空,正在产生一股诡异的吸力。
它不吸收外界的灵气,也不吞噬我的血肉,它所吸引的,是某种潜藏在天地法则崩坏之后,游离出来的、更本质、更古老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依旧是我自己的手,骨节分明,带着几道细小的伤痕。
但不知为何,我却从中感到了一丝……冰冷而陌生的悸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我身体的最深处,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