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法阵崩毁的尘埃尚未落定,周遭的虚空还在悲鸣着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强撑着站稳身体,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灵力,但此刻,一种比灵力枯竭更可怕的感觉,正从我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那是一股冰冷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我神魂深处毫无征兆地炸开,像是一块万年玄冰被硬生生塞进了我的骨髓。
我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薄纱。
紧接着,我的识海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抹猩红如血的光芒,在识海中央凭空浮现,它扭曲、盘旋,散发着最原始、最恶毒的怨念和不甘。
这股气息我再熟悉不过,正是李慕白在被天道信使带走前,那双怨毒眼睛里最后残留的东西。
这……是李慕白留下的幽冥血咒?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那抹血光便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向我的神魂本源扑来。
它不再是单纯的能量体,而像是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活物,带着贪婪和渴望,企图将我的神魂彻底吞噬、同化。
我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全力运转起《药皇丹经》。
金色的丹经文字在识海中浮现,化作一道道温和而磅礴的药力洪流,试图将那抹诡异的血光包裹、净化。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我通体冰寒。
那血光非但没有被药力压制,反而像是找到了同源的伙伴,竟主动朝着我识海深处、那枚沉寂许久的系统残片冲去!
两者甫一接触,并未发生预想中的激烈碰撞,反而产生了一种诡异至极的共鸣。
系统残片微微震颤着,散发出一圈圈灰蒙蒙的光晕,而那抹血光则像是找到了归宿的游子,毫不设防地融入了光晕之中。
刹那间,一股不属于我的庞大意识碎片,夹杂着无尽的疯狂与怨恨,顺着这道共鸣,狠狠地灌入我的脑海。
“师兄……这具身体,真是完美的鼎炉啊……”
“《药皇丹经》……系统……原来你最大的秘密,就是为我准备的嫁衣!”
“融合……只要彻底融合……我,李慕白,就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重临于世!”
冰冷而熟悉的低语在我神魂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淬毒的钢针,刺得我神魂剧痛。
我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诅咒,这是一个重生计划!
李慕白将他最后的神魂本源和毕生怨念凝结成这道血咒,其最终目的,就是以我的身体为巢,借由系统残片这块他无法理解的“神物”为引,完成他的重生!
他不是要杀我,他是要成为我!
“林寒,你的气息不对!”
周青焦急的声音将我从神魂的剧痛中唤醒。
她一步跨到我面前,美眸中满是担忧。
此刻的我,脸色苍白如纸,但皮肤表面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条条蛛网般的血色纹路,看起来狰狞而可怖。
我体内的灵力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被转化,那种属于《药皇丹经》的平和气息,正在被一种阴冷、恶毒的力量所侵蚀。
周青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一枚通体漆黑、散发着奇异寒气的丹药便出现在她掌心。
“这是我最近根据古籍新炼制的‘断魂丹’,专门用来针对神魂层面的诅咒。快服下!”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它或许无法根除,但至少能延缓血咒的扩散!”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冰凉的溪流顺喉而下,直冲我的识海。
那股凉意迅速包裹住与系统残片纠缠的血光,像是在两者之间构建起一道临时的壁垒。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血光的侵蚀速度明显变慢了,体表那些狰狞的血纹也稍稍褪色了几分,不再那么刺目。
但我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那股壁垒正在被血光缓缓消磨,断魂丹的药力迟早会被耗尽。
“看来,我们必须去一趟幽冥秘境的更深处了。”我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地说道,“只有找到这血咒的源头,才有可能彻底解决它。”
就在这时,我们头顶的虚空毫无征兆地撕裂开一道漆黑的口子。
那道熟悉而漠然的身影——天道信使,再度显现。
它依旧是那副模糊不清的样子,仿佛由无数法则和秩序构成,不带丝毫感情地冷冷注视着我们,仿佛在看两只刚刚跳出旧笼子,却又即将落入新陷阱的蝼蚁。
“你们以为,终结了轮回就能逃脱?”它的声音不含任何情绪,却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在我们心头炸响,“不,那只是一个陈旧的枷锁。当你们亲手打碎它时,一个更强大、更隐秘的真正枷锁,才刚刚在你们身上显现。”
它的话让我和周青心头同时一沉。
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在某个存在的算计之中?
天道信使似乎没有解释的兴趣,它只是轻轻一挥手。
霎时间,一道虚幻的血色光影从那裂缝中浮现出来,那光影极度黯淡,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但那张痛苦扭曲的面孔,我绝不会认错——是李慕白!
这似乎是他被天道枷锁带走前,被强行剥离的最后一丝意识碎片。
血影的嘴唇微微翕动,一道断断续续、微弱到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跨越了空间的阻隔,传入我的耳中。
“师兄……别……别让我的命运……落在……你的身上……”
话音未落,那道血影便“噗”的一声,彻底消散在了虚空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道信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中似乎包含了怜悯、嘲弄,以及一丝……期待?
随后,它与那道空间裂缝一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愣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李慕白最后那句话。
那不像是诅咒,更像是一句……警告。
“他还在挣扎……”我下意识地低声说道,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在那血咒的最深处,李慕白自己的意志或许还没有完全被怨念吞噬。也许……他还有救。”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周青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林寒,你听清楚,你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敌人,而是可能牵扯到天道本身的巨大阴谋!李慕白的话是真是假,是求救还是陷阱,我们都无法判断。你若有半分差池,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我明白她的意思。
此刻的我,的确没有资格去同情任何人。
我自己,正走在悬崖的边缘。
这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同样有些狼狈的青云宗长老们也围拢了过来。
他们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也看到了刚才天道信使和李慕白残影的那一幕,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其中一位白发苍苍、见识最为广博的太上长老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幽冥血咒,老夫曾在宗门最古老的典籍中见过零星记载。此咒歹毒无比,一旦与宿主神魂深度绑定,便如附骨之疽,不死不休。寻常解咒之法,根本无用。”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幽冥秘境那幽暗的深处,继续说道:“但典籍中也曾提及一个传说。听闻在幽冥秘境的最深处,有一处名为‘血渊’的禁地。那里曾是上古时期某个邪神的祭祀场,历经万年血祭,怨气、血气、煞气交织,形成了一处独立于此界法则之外的绝地。据说,天下至阴至邪之物,皆源于此。那幽冥血咒的源头,有极大的可能,就在血渊之中。”
血渊!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
无论是为了自救,还是为了弄清李慕白最后的警告,那个地方,我非去不可。
“好,”我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那就去血渊。”
“我们陪你一起去!”周青毫不犹豫地说道。
几位长老也纷纷点头,表示愿意倾全宗之力,助我渡过此劫。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动身,朝着那传说中的血渊进发之际,我识海中那枚一直与血光对峙的系统残片,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波动从中扩散开来,它不再是被动共鸣,而是主动投射出了一幅影像。
那影像极其模糊,像是在水波中观看倒影,只能勉强分辨出轮廓——那是一座隐藏在无尽血色深渊底部的……古老封印!
封印的样式我从未见过,其上镌刻着无数扭曲诡异的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是活的,在影像中缓缓蠕动,散发出一种让我神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气息。
它似乎在镇压着什么,又似乎在……守护着什么。
这幅影像一闪即逝,系统残片重新恢复了平静。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明白了。
系统残片投射出的这幅影像,根本不是什么善意的提醒,更不是一张指引我寻找解药的地图。
那是一种定位,一种呼应。
是那座血渊底部的古老封印,通过我体内的血咒和系统残片,对我发出的……召唤。
我缓缓抬起头,望向幽冥秘境那被血色雾气笼罩的尽头,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一丝无法遏制的颤抖。
“有人……想让我们去送死。”
前方的路,不再是寻求生机的希望之路,而是一条被精心设计好的通往深渊的死亡轨道。
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们一行人沉默地穿行在幽冥秘境的荒芜土地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越是深入,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就越是浓郁,仿佛整个天地的脉搏都在随着我体内血咒的频率而跳动。
四周的光线愈发暗淡,最后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将我们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如同一个个挣扎的鬼魂。
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坚实的岩石或泥土,开始变得松软而粘稠,踩上去会发出“噗嗤”的轻响,像是踩在浸泡了千年的血肉之上。
弥漫在空气中的,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腐朽与绝望混合在一起的恶臭。
我能感觉到,体内的血咒正在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它在欢呼,在雀跃,像是一个即将归家的游子。
而识海深处,那股来自血渊底部的召唤感,也变得如同实质的锁链,一端连接着我,另一端,则死死地锁在未知的黑暗深处,用力地拖拽着我的神魂。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三天。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青云宗太上长老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指向前方被浓郁血雾彻底淹没的区域,声音干涩而凝重。
“前面……应该就是血渊的入口了。”
我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尽管视线被血雾所阻,什么也看不真切,但我心中的那种感觉却在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就是这里。
那股召唤,那股恶意,那股仿佛要将天地万物都拖入地狱的恐怖气息,源头就在前方。
我知道,我们到了。
血渊,那座为我准备好的坟墓,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