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毁掉晶石……不然我会变成下一个血皇!”
我的声音,像被扼住喉咙的困兽发出的最后嘶吼,沙哑而陌生。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我最后一丝气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世界在我眼中变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猩红,周青焦急的面孔,长老们惊恐的神情,都像沉入血海的倒影,扭曲而模糊。
我的身体不再属于我。
一根无形的丝线从那扇石殿大门中央的血色晶石中延伸出来,穿透我的眉心,贯穿我的四肢百骸。
我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而操纵者,是那个沉睡了万古,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血皇。
他的意志如同一场冰冷的风暴,在我的识海中肆虐。
那不是简单的侵占,而是一种吞噬,一种融合。
他要将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道心,乃至于我对这个世界的每一丝留恋,都碾碎成养料,来滋养他干涸已久的灵魂。
“放弃吧,孩子……”一个古老、宏大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在我脑海深处回响,“你为何要抗拒这份伟大的力量?天道将我们视为囚徒,视你为棋子。与我合一,我们将拥有撕裂这虚伪天道的力量,我们将成为这世间唯一的主宰。”
是血皇!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仿佛能洞悉我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不甘。
我想要斩断轮回,他便许我颠覆规则的力量;我憎恶天道的摆布,他便邀我一同成为棋局的执掌者。
这诱惑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致命,以至于我有那么一瞬间,识海中的抵抗都为之停滞。
就在这刹那的动摇间,我身体的控制权被进一步剥夺。
我的脚不受控制地抬起,一步,又一步,朝着那扇散发着无尽不祥气息的石殿大门走去。
每靠近一步,门上那枚血色晶石的光芒就炽盛一分,与我瞳孔中的血光遥相呼应,仿佛在进行一场古老的交接仪式。
“林寒!”周青的怒吼如平地惊雷,将我从那致命的诱惑中猛然惊醒。
他手掐法诀,一团青金色的火焰自他掌心喷薄而出,如同一条灵动的火蛇,瞬间缠绕在我的身上。
那不是凡火,而是他以自身丹气与灵力凝结的丹火!
火焰上身,却没有丝毫灼烧皮肉的痛楚,反而有一股温润而纯粹的力量,试图渗入我的经脉,封锁我体内暴走的灵力,隔绝我和血皇之间的联系。
“滋啦——”
青金色的丹火与我体表浮现的血色咒文猛烈碰撞,发出类似热油泼上冰块的刺耳声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灵魂深处炸开,仿佛有两头洪荒巨兽在我的体内疯狂撕咬。
一半是丹火的灼热净化,另一半是血咒的阴冷侵蚀。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熔炉,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都在这冰与火的交战中呻吟、碎裂。
“啊——!”我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跪倒在地。
但那股来自血皇的意志却强行支撑着我的身躯,继续向着石殿蹒跚而去。
“周师兄,没用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脸色惨白地喊道,“血皇的意志太强了!他的力量正在通过这孩子与封印核心共鸣!再这样下去,丹火也锁不住他,封印一旦被他彻底激活,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那怎么办?!”另一位长老声音发颤,“难道真要……真要毁了那晶石?可那样一来,林寒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被称为“周师兄”的青云宗长老身上。
他面色凝重,眼神在我和那扇石门之间急速转动,显然陷入了天人交战。
毁掉晶石,或许能阻止血皇复苏,但作为力量中转站的我,灵魂也必将在那股毁灭性的力量下被一同湮灭。
可若是不毁,眼看我就要成为血皇降临的活祭品,届时,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你们还在等什么?”天道信使那冰冷无情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响起,它不来自任何方向,而是直接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底,“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亲手触碰了封印,是他唤醒了不该醒来的东西。牺牲他一个,保全大局,这才是最明智的决断。”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弄,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悲剧。
“闭嘴!”周青猛然抬头,对着虚空怒斥,“你这藏头露尾的东西!林寒若是有事,我周青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要将你揪出来!”
说罢,他不再理会天道信使,转而对我嘶吼:“林寒!清醒一点!守住你的道心!你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更不是什么血皇的容器!你是你自己!你是青云宗的林寒!”
周青的声音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击在我的神魂之上。
对……我是林寒……
我是林寒!
我不是什么血皇!
这个念头像一颗在狂风暴雨中顽强燃烧的火种,在血皇意志的冰冷风暴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光芒。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回忆我踏上修真之路的初心,回忆师父的教诲,回忆宗门里的一草一木,回忆和周青并肩作战的日日夜夜……我用这些鲜活的记忆,去对抗那股试图将我同化的古老意志。
“渺小的挣扎。”血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但侵蚀我识海的速度却骤然加快,“你的过去,你的未来,都将成为我的过去和未来。接受吧,这才是你至高的荣耀。”
我的识海猛地一震,那颗血色晶石的光芒穿透了周青的丹火封锁,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我的灵魂之上。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那些属于“林寒”的记忆正在飞速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残破、血腥、充满了杀戮与征伐的画面。
那是属于血皇的记忆。
我看到他君临天下,万族臣服;我看到他逆天而行,血染苍穹;我也看到他最终被天道镇压,囚禁在这无尽深渊之下的不甘与怨毒。
不……我不能被吞噬……
如果我变成了他,那和轮回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从一个囚笼,跳进了另一个更黑暗、更血腥的囚笼。
我来这里,是为了斩断这一切,不是为了成为它的一部分!
“周青!”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已经完全变形,“动手!现在!”
我能感觉到,长老们已经举起了法宝,灵力在他们手中汇聚,目标直指石门上的血色晶石。
毁灭的气息已经将我锁定。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
周青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滴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他死死地盯着我,双目赤红,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挣扎。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对我最残忍的判决。
“动手啊!”我再次狂吼,瞳孔中的血光几乎要溢出眼眶。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结局已定,就在那几位长老的攻击即将发出的一瞬间。
我那被血皇意志完全掌控的身体,却陡然一滞。
不是我夺回了控制权,而是血皇的意志似乎也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它在犹豫,在权衡。
它需要我这个完美的容器去触碰封印,而不是让我在封印开启前就和晶石一同被毁灭。
就是这千载难逢的,连一息都不到的停滞!
我的意识,那颗名为“林寒”的火种,在被彻底吞没前的最后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无法控制我的四肢,无法调动我那被丹火和血咒双重封锁的灵力,但我还有最后一丝东西属于我自己——我的神魂意志。
够了。
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攻击和血色晶石所吸引时,没有人注意到,我那双垂在身侧,被血色咒文爬满的手,正在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微微颤动。
那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痛苦的痉挛。
那是一种带着无边决绝和疯狂的意志,在强行驱动着这具已经不属于我的躯壳。
我的手指,在无人察觉的细微颤抖中,开始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