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是滚烫的铁水,在我每一寸经脉里灼烧。
那不是我的血,至少不完全是。
它带着古老而邪恶的意志,像亿万只细小的毒虫,啃噬着我的骨髓,撕咬着我的灵魂。
这便是血咒的反噬,一种源自我体内那该死的“系统”的惩罚。
每一次我试图违逆它的设定,这种痛苦便会加倍奉还。
而这一次,我要做的,是彻底的背叛。
“你要做什么?”
周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我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现在一定写满了惊骇。
我艰难地抬起眼皮,视线被血雾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我扯动嘴角,试图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只牵扯出更剧烈的疼痛。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强行咽下,冷笑着挤出几个字。
“既然血皇想借我重生……那我就用它的力量,彻底毁灭它。”
我的双手在胸前颤抖着,缓慢而坚定地结出一个繁复的印记。
那是我从《药皇丹经》中学到的禁术,一个同归于尽的法印。
随着法印的成型,我能感觉到体内那股被我称为“系统权限”的残存力量,正被一点点从我的灵魂深处剥离出来,像一条被活活抽出的脊骨。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不能停下。
悬浮在我面前的,是一块一人多高的暗红色晶石。
它就是血皇的封印,也是我的囚笼。
无数年来,血皇的残魂被禁锢其中,而我,则是被系统选中的“容器”,注定要在某个时刻与它融合,让这个万古前的魔头重临世间。
此刻,晶石感受到了我的意图,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石壁上,一张模糊而狰狞的面孔缓缓浮现,血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其中充满了暴怒与不解。
“你敢背叛我?”一个宏大而阴冷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炸响,带着无上的威严与轻蔑,“你不过是我千挑万选的容器!你的荣耀,你的力量,你的一切,皆来源于我!你凭什么反抗?”
“容器?”我咬紧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迸出的火星,“我不是任何人的容器……我是林寒!我是我自己!”
这声怒吼耗尽了我积攒的力气,身体猛地一晃。
血咒的反噬瞬间攀升到顶峰,我的意识开始涣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股邪恶的意志彻底吞没。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旁袭来,一颗冰凉的丹药被精准地弹入我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而磅礴的生命力,瞬间流遍我的四肢百骸,将那股灼烧的痛楚强行压制下去。
是周青的“涅盘丹”。我欠他的人情,又多了一笔。
“你还剩一次机会。”他的声音比刚才沉稳了许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要么成功,要么,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我能感受到他站在我身后,将他自身浑厚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我的体内,为我稳住即将崩溃的身体。
我心中一暖,也涌起一股豪情。
能有这样的朋友,就算是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我重重地点头:“那就赌这一次。”
“愚蠢。”
一个冷漠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谁。
天道信使。
一个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面容模糊,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他是规则的观察者,也是最无情的裁判。
他悬浮在半空中,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就像在看两只蚂蚁试图撼动大树。
“林寒,你可想清楚。你若毁掉血皇封印,不仅仅是释放了被压制的怨力,更重要的是,你将彻底切断此界与飞升界的最后一丝联系。”他的声音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从此以后,此界再无一人可以飞升,所有修士的终点,都将是尘土。”
飞升……这两个字曾经是我毕生的追求,是支撑我走过无数艰难险阻的灯塔。
可现在,它听起来却像一个笑话。
所谓的飞升,不过是系统设定的另一个程序,让强大的灵魂成为更高层次存在的养料。
我仰起头,迎上他那片虚无的目光,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解脱。
“那正好!从此再无飞升,只有新生!”
我不再犹豫,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胸前的法印之中。
周青的灵力,涅盘丹的药力,系统残存的权限,还有我燃烧的生命与灵魂,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团毁灭性的光球。
光球的核心,是刺目的白,外层却翻滚着血色的电弧,散发着让人心神俱裂的气息。
“不——!”
晶石中,血皇的残魂发出了惊恐的咆哮。
它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这个它眼中最完美的容器,真的要拉着它一起下地狱。
“给我……碎!”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震彻整个血渊的怒吼,将手中的光球猛然推向那块巨大的封印晶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我能看到光球撞上晶石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死寂。
晶石表面先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纹,然后,那裂纹如同蛛网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至整个晶体。
晶石中的血皇面孔扭曲到了极致,它张开大嘴,似乎在发出无声的诅咒和哀嚎。
下一刹那,光芒爆裂。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块囚禁了血皇万年的晶石,连同它那不甘的残魂,就在这片白光中,被彻底分解,化作了宇宙中最原始的尘埃。
紧接着,整个血渊开始剧烈地摇晃,不,是整个世界都在震荡。
大地开裂,天空悲鸣,仿佛整个世界的根基都被抽走了。
而我,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皮囊,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力量、痛楚、感知……一切都在飞速离我而去。
我的身体变得无比沉重,又无比轻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意识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在彻底失去感官的前一刻,我依稀听到了两个声音。
一个是周青的,他的呼唤遥远而模糊,充满了焦急与绝望,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林寒!林寒——!”
而另一个声音,却清晰得可怕,仿佛就在我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是天道信使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漠,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你赢了这一局……但游戏,还未结束。”
游戏?
我的意识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什么游戏?
随即,无尽的黑暗彻底将我吞噬。
我感觉自己正在下坠,不停地下坠。
没有方向,没有尽头,仿佛要一直坠入虚空的尽头。
身体和灵魂都在这片虚无中被缓缓拉长,分解。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否还存在。
所谓的“新生”,难道就是这样彻底的“虚无”吗?
我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这片黑暗里,空无一物。
不,不对。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之际,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片虚无的黑暗,并非是真正的“空”。
在它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地……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