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的脸色沉了沉，从张建华的只言片语，终于窥见了问题最后的真相。
培训的事情，本身是回馈社会的好事。
可背后，却是为了自家厂子打算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打着“公开透明”的旗号呢？搞的这么冠冕堂皇，内里却已经烂透了。
王天稳了稳心神，继续问出心底的疑惑。
“大哥，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能在建机总厂上班，好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找不到门路吧？”
张建华冷哼一声，语气更加厌恶。
“什么好事，培训之后留在总厂的，待遇比起正式的，差了一大截。”
“工资低就不说了，啥活都要干，还要给领导背锅，哪比得上学到手艺之后，随便找家厂子干的舒服称心？”
“兄弟，你看着建机总厂不错，实际上，工人的待遇都很差，有钱有势的，是那些领导，压根就不是工人！”
王天顿时恍然，打量着眼前的张建华。
“大哥，你这么了解这些事，难道以前，就在建机总厂上班吗？”
张建华轻叹了口气，“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他说罢，便碾灭了烟头。
“兄弟，谢谢你的烟，我先走了。”
“大哥，你先等等，照你这么说，咱们送礼的钱，不就真的打了水漂吗？”
“难道咱们就只能认了吗？”
张建华面露苦色，“只能看运气了，硬来是肯定不行的。”
“兄弟，你也想开点吧，和这些人硬来，落不下好处的。”
“咱们送礼没有证据，都是通过中间人，要是得罪了林为民，以后可就.........”
张建华摆摆手，不想继续说下去了，转身要走。
王天跟上两步，带着一丝不甘和试探。
“难不成，一点辙都没有吗？这条路，真的走不通吗？”
张建华苦笑着摇头，“走通？除非你背景硬，能让总厂特批，或者厂子的规模，大到能让总厂巴结，否则，就别指望了。”
“像咱们这种不上不下的，就是给人添彩的份。”
“我现在就盼望着，林为民能看在东西的份上，能努力帮一把，别的.......算了，不说了，我先走了。”
王天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大哥，谢谢你和我说这些，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被姓林的当傻子呢。”
王天从口袋里摸索出几张钱票，塞到对方手里。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给家里孩子买点东西吧，快过年了，我也不能白听你说这些糟心事。”
“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和外人说的。”
张建华一愣，下意识的想要推举，但是看着那几张钱票，又想到家里捉襟见肘的年关，喉头动了动。
“兄弟，谢谢了，这事儿........哎，你也自己多琢磨琢磨吧。”
张建华将钱紧紧攥在手心，又眼神复杂地看了王天一眼，重重叹了口气。
“这世道.......有时候讲理没用，兄弟，你们是外地的，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真要撕破了脸，总厂这些大爷们，可比咱们更怕影响不好，有些话.......我就说到这儿了，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转身匆匆消失在百货商场熙攘的人群里。
王天站在原地，望着张建华消失的方向，目光锐利。
“王厂长，他刚才......是什么意思？让咱们去闹？”
赵科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道，心脏怦怦直跳。
他虽然年轻气盛，但要在国营大厂的地界“闹”，这个想法，本身就让他胆寒。
王天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不是撒泼打滚那样闹，他说得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们厂子小，但是道理在我们这边，总厂这些人要体面，要名声，我们怕什么？”
赵科皱皱眉，“可是王厂长，万一这个什么人才储备计划，就是厂里领导默许同意的呢？”
“既然是同意的，那为何不公开说明呢？”
“何必暗地里搞这种勾当，用培训技术的名义，把人吸引来，先收一波礼，然后再把各个厂子里的好苗子，全都留下，最后榨干剩余的价值。”
王天冷冷一声，只觉得这歹毒的人心，真是世间最难以捉摸的。
赵科吸了口气，“王厂长，我明白了，这些人，最怕的，就是他们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被放到太阳底下晒！”
“没错！”
赵科瞬间了然，声音却有些发颤。
“王厂长，您该不会是想，把林为民收礼卡名额，还有那个人才储备的计划，都捅出去吧？”
“不一定真的到捅出去的那一步。”
王天摇摇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但是，咱们得先让林为民知道，我们知道了，而且我们不是张建华那种好捏的软柿子。”
“一旦他有所顾忌，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林为民这个人，看起来很爱惜羽毛，一定怕担责任影响前途。”
“正好，我们去点醒他，没准，他还要谢谢咱们呢！”
赵科顿时被逗笑了，“谢就不用了，不过王厂长，吴经理那边的消息，咱们不等了吗？”
“吴景山吗？这人不靠谱，谁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咱们也不能干等着，走，我们现在就去建机总厂。”
“这次，咱们不用和林为民玩打太极那一套了。”
再次进入建机总厂，比上次来时更加顺利。
正好赶上晚饭时间，楼道里十分安静，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小赵，咱们俩得快点了，不然一会儿，姓林的没准就下班了。”
两人快步上了楼，很快便找到了林为民的办公室。
不等王天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林为民手里拿着公文包，看样子是打算下班了。
还好，没有来晚一步。
“你们有事？”
林为民皱着眉头，看到熟悉的面孔，显然有些不耐烦。
“林处长，我们的确有些事，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
“不好意思，我已经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再见。”
林为民打算离开，却被王天一句话拦住。
“培训的事情，只是在搞人才储备计划，我说的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