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北边的那块地,房子越盖越多。
罗师傅自己加盖的二层小楼,都已经封顶了。
林争光偷偷溜过去看,发现里面真的有自来水管,也拉了电线。
他越来越觉得林萋萋说的可能是真的。
看着别人的房子都起来了,杨素芬也急了。
她天天都去工地上,逮着个工人就问,“同志呀,香港的大老板今天来吗?”
“同志呀,香港的大老板,啥时候来呀?”
给工地上的工人都问烦了。
有个工程师干脆说,“你找我们也没啥用。”
“你就等小轿车,那老板不得坐着小轿车来吗?”
杨素芬这次还真的挺听劝。
后面一天天的正事也不干了,就坐在村口等小轿车。
工厂的建筑结构简单,盖起来相当快。
也就是毛一个月,所有建筑结构就都竣工了。
林萋萋需要过去验收。
都合格了就可以去联系设备进场了。
所有设备都是进口的,需要从港城那边走,姜云羡已经回到港城去操办这些事了。
林萋萋看着她羡姨留下来的桑塔纳直叹气。
她有车,会开,但却没有驾照。
这也太悲剧了。
本来还想带姜云苓也一起去验收呢。
要不她还是自己坐长途汽车吧。
“咋了,萋萋闺女?”
她身后传来了郑建源的声音。
“在这跟小汽车相面呢?”
郑建源现在来她们家的次数多了,已经到了能跟林萋萋开玩笑的程度。
要是哪天姜云苓告诉她,自己要和郑建源二婚。
林萋萋都丝毫不会惊讶。
“郑叔,你又来找我吗?”
郑建源憨笑着,摸摸后脑勺,“对,我买了点猪蹄。”
“听说吃啥补啥,给你妈妈补一补。”
行吧,这也是一个大直男,毫无浪漫细胞。
“萋萋闺女,你这是要干啥?”
林萋萋恋恋不舍地离开小轿车,“本来想带着妈妈去工地验收工程的,但我不会开车。”
“带她坐长途汽车太遭罪了。”
“算了,我自己去吧。”
“回来给她描述一下。”
郑建源熟门熟路地把猪脚扎好,放进林萋萋家的冰箱里。
“有车钥匙吗?”
林萋萋忽然想起来,对呀,郑建源会开车!
她们当时去特区,就是郑建源开车过来接的。
她一把把车钥匙塞进郑建源手里,“谢谢郑叔,我去叫我妈。”
姜云苓今天穿了一身毛呢套装,蜜桔色的针织衫,配上巧克力色的阔腿裤,脚上依旧是短靴。
她对假肢已经越来越习惯,拄着单边拐杖走,看上去只是有点腿脚不利索。
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少了半条腿。
到了小轿车跟前,郑建源还想抱。
但是又反应过来,姜云苓现在有假肢了,好像不再需要他抱上车了。
他站在车边,不知怎么的,有一点失落。
姜云苓看了他一眼,低头轻笑了一下,然后朝他伸出手。
“老郑,能帮个忙,扶我一下吗?”
郑建源那点失落立刻就消散了。
他凑过去,让姜云苓把重心完全倚在他身上。
林萋萋把折叠拐杖收进后备箱,回过身一看。
她妈和郑叔这看着都要抱在一起了。
她皱皱鼻子,这个车她还能不能上了?
她怎么觉得自己显得那么多余!
郑建源开车很稳,他当警察到处跑,对江城周边的道路都很熟。
根本不用林萋萋指路。
为了减少颠簸,让姜云苓坐得更舒服,他还特地挑了一些更平整的路走。
杨素芬又在村口等了半天,等的昏昏欲睡。
一抬头,远远地看见好像有辆黑色的小轿车开过来。
她一下子精神了,从马扎上蹦起来就往家里跑。
边跑还边喊,“争光,小轿车来了,香港的大老板来了!”
“咱们林家的富贵来了!”
林争光也从屋里蹿出来,“真的?!”
“香港的大老板真的让咱们等来了?!”
杨素芬傲娇地把胸一挺,“那可不是?”
说着她看向北边那片地,“呸,让他们不信我!”
“都是傻子,冤大头!”
“就算住了新房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在农村?”
“咱们可是马上就能住进江城的大楼房了!”
“快快快,把你哥也抬上,咱们去工地找老板。”
林争光有些不愿意的抱怨,“抬他干什么,也不嫌丢人?”
杨素芬拧上他的耳朵,“你懂什么,把你哥抬去,人家老板一看咱家这么可怜,说不定还会多给些钱!”
林争荣现在已经不在林家住了,林争光只好拉着老林头,找了块破床板把林争先放了上去。
林家人赶到工地的时候,桑塔纳小轿车刚好停稳当。
杨素芬几步小跑过去,就想往车跟前凑。
工地的人把她拦下来,“你想干什么?”
杨素芬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搓搓手,“这不是,想帮香港来的大老板开车门吗?”
“我这手洗过了,不脏。”
她话音刚落,车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杨素芬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
没看错吧,这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林萋萋?!
杨素芬忍不住喊了出来,“怎么是你这个赔钱货?!”
“香港来的大老板呢?”
她抓住旁边的人,“你们为什么放她进来?”
“不是说小轿车是香港老板的吗,她凭什么能坐?”
工地负责人狐疑地看了她几眼,“你这老太太有病吧?”
“她就是这块地的老板呀,今天是来验收工程的。”
“人家自己的轿车,凭什么不能坐?”
杨素芬煞白了一张脸。
僵硬地往后退着,“我不信,我不信!”
“赔钱货怎么可能是香港大老板?”
“这不可能!”
林萋萋看了一眼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对旁边的工地负责人说,“工地的安全工作还需要加强呀!”
“虽然现在工地的外墙还没有盖起来,但也不能让闲杂人等随便出入工地。”
“毕竟我们的材料和设备都很值钱,万一某些穷疯了的人起了歹心,偷出去卖了怎么办?”
工地负责人一听就知道她在说什么,立刻道歉,“对不起,小林老板。”
“我这就安排人,请他们走。”
“以后也会加强安保和巡逻,不会再让他们随意进来。”
说着,他就示意旁边的人,把林家人赶走。
杨素芬却像是忽然触了电一样,抖着身体大喊,“我是她亲奶,我看谁敢赶我?”
工地上的人怔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着林萋萋。
林萋萋没有去看杨素芬,只是看向工地负责人,“怎么,工作交代不下去了?”
负责人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沉下脸,厉声道:“还在等什么?把这几位请出去吧。”
两个人上前架住杨素芬,想把她架出去。
杨素芬却挣扎得很厉害,左右扭着身体大喊,“林萋萋你个白眼狼!”
“你必须把老林家的房子买了!”
“你买别人家的房子,不买自己家的房子!”
“你不孝顺,我要去告你,我要把你告到中央!”
保安们到底怕伤着人,没敢太用力地拖她。
林萋萋笑着看向杨素芬,“你想让我买,也行呀!”
“你们家跟猪圈一样,那我就,出个500块钱吧。”
“算是可怜你们了。”
“我看你们把瘫子都抬来了,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工地上的人都面露鄙夷的神色。
他们就说这家人怎么老来工地上找人,原来是想讹钱。
床板上林争先听到‘瘫子’两个字,向诈尸了一样,弹了两下。
指向林萋萋,口齿不清地喊着,“混,混账东西,我,我是你,你爹!”
林萋萋走到车子的另一边,把车门打开,“我只有妈,没有爹!”
“断绝关系的文书你可是按过手印的。”
“少来碰瓷!”
姜云苓没想到在工地上会遇见林家人。
她不想再见林家人,更不想让郑建源见到林家人。
本来她打算坐在车上,等林家走了再下车。
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骂。
这才拍打车窗,示意林萋萋,她要下车。
见她要下车,郑建源立刻开门下车,绕了过来。
和上车时候一样,他让姜云苓倚在他身上,慢慢地把姜云苓扶了下来。
见到车上下来的人,林争先浑浊的眼睛都睁大了。
他没有腿了,姜云苓却有腿了。
而且她还如此亲密地靠在别的男人身上。
他不允许!
林争先的手狠狠地拍打着身下的破床板,“贱,贱女人!”
“你,你敢,背,背着我,勾搭,别,别的,男人!”
在他心里,即使离婚了,姜云苓也是他的女人。
这辈子只能有他一个男人,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要为他守身如玉,直到老死。
他见说姜云苓没用,又转向郑建源,“你,你给我,把,把手撒开!”
“别,别碰我媳妇!”
郑建源皱眉看着这个状似疯癫的瘫子,询问姜云苓,“这是你前夫?”
他对姜云苓的人品极为信任,要是没跟这人离婚,她根本不会允许自己靠近。
姜云苓还是给他解释了一下,“春天那阵就离婚了。”
“哦,这就是那个,拿着你医药费跑了的那个人渣?”
郑建源早就和王书记打听过姜云苓的情况。
现在见到林争先,他恨得不行。
可惜这人已经瘫了,不然他非得找个由头,跟这人打上一架。
想到这里,郑建源不仅没撤开,反倒揽姜云苓揽得更紧了。
几乎将人整个抱在了自己怀里。
林争先被气得眼歪嘴斜,“破,鞋!”
“放,开,媳妇!”
他像一条忽然弹起的蛆虫,竟然从破床板上坐了起来。
手指着姜云苓,“她是,破鞋!”
林萋萋看看水莲已经马上要足月的肚子。
对林争先说,“前妻的事,你就别管了。”
“我看你,还是管好你现在的老婆吧。”
“你说这孩子生下来,算你儿子呢,还是算你侄子呢?”
林争先目眦欲裂,坐着大口大口,急促地喘着粗气。
一口气没倒上来,又瘫回到了破床板上。
这次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会拿眼睛瞪人。
杨素芬见自己大儿子都成了这副样子。
抽出身边老林头的长烟袋锅,举着就朝林萋萋和姜云苓冲过去。
“我打死你们,打死这白眼狼和破鞋!”
郑建源把姜云苓放开,上手握住了杨素芬高举的手腕,‘咔吧’一声直接掰脱臼了。
接着又是一脚,踢在了膝盖上。
疼得杨素芬当场跪在了林萋萋和姜云苓面前。
她捂着手腕子高喊,“没有王法了!”
“你们都看了,是他们先动手打人的!”
“我要报警,我要去找警察!”
她用另一只手指着郑建源,“我要报警,让你这个奸夫在牢里待一辈子!”
郑建源面色平静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
皱眉看着杨素芬,“报警是吧,我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