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了一通王徽之,让他先建宫殿,不要搞那些花里胡哨之后,王凝之返回了金墉城。
谢道韫按他的来信,将王殊从临漳城招来。
同行的,还有久违了的郭敬。
王凝之将他带回后,一直让他在书院里帮忙,冷落了许久。
王殊面带喜色地走在前面,与王凝之行过礼,在他身边坐下,问道:“听说阿耶在上洛和蒲阪都打了胜仗,有空可得跟我好好讲讲。”
还是儿子会说话啊,王凝之满意地点点头,“晚点再与你们兄弟说。”
郭敬恭敬地上前行礼,站在一旁。
王凝之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唤你过来吗?”
“知道,”郭敬答道:“王公在上洛城外生擒了郭庆。”
王凝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你觉得我让你来做什么的?”
郭敬来之前便有过颇多猜测,没怎么迟疑,立马说道:“王公想让我杀了他,彻底了结了那桩事。”
王凝之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王公先前提拔我,可谓千金买骨,本意是想让天下的寒庶之辈看到进阶之路,”郭敬说道:“但我却为了挤入太原郭氏的门楣而投降,让王公的安排成为了笑谈。”
“是啊,”王凝之感慨道:“除此之外,你与旁的人毕竟不一样,我近来也经常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你太苛刻了。”
这天下县令一级的官员,投降本就是常事,毕竟就那么大点官,不至于拼上身家性命。
郭敬伏地道:“王公哪里话,是我太令人失望了。”
王凝之叹了口气,“本来这会你应该是跟在阿奴身边的,真是打乱了我的安排。”
王殊为这位陪自己长大的亲随说话,“阿耶让郭阿兄出去历练几年,再回来帮我就是了。”
“你既然知道我的用意,就应该明白我不能明着照顾你,”王凝之对郭敬说道:“要去的话,只能去边郡了,你可愿意?”
郭敬再次俯身,哽咽道:“愿意,多谢王公还肯相信我。”
“起来吧,”王凝之吩咐道:“我在幽州的上谷郡那边收容了不少草原牧民,有意在那边设立一座县城,你就过去从头做起吧。”
郭敬挺直腰杆道:“我这次一定不会再让王公失望。”
“这么想也没错,”王凝之说道:“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说你是想为这片土地,或者说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做点什么。”
郭敬用力地点点头。
王凝之又交代了他几句,让他下去先写个治理方略给自己看看。
郭敬走后,王殊一脸担忧地问道:“上谷郡会不会危险了些?”
“怕危险可以不去,”王凝之答道:“他可以一辈子都待在书院,我照样保他衣食无忧。”
王殊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上谷郡地处边疆,百姓又都是些不开化的胡人,郭阿兄去那种地方,能自保就不错了,哪里有施展的空间。”
“这你就错了,”王凝之趁机指点儿子,说道:“如何处理胡汉关系,是将来的重中之重,所以他去一个一穷二白的地方建立县城,只要能做出成绩,我就会大肆褒奖。”
王凝之看着若有所思的儿子,继续说道:“他这也是在为你探路, 草原上的胡人是不可回避的问题,所以你以后要多向他了解情况。”
王殊有些明悟,说道:“我明白了,进入中原的胡人其实已经不能完全算胡人了,但空出来的草原上又会孕育出新的势力,那些人比进入中原的胡人更难对付。”
王凝之欣慰地点点头,“不错,不管是以前的夷夏,还是现在的胡汉,怎么去定义和区分,界限都有些模糊,但问题既然一直存在,就要摸索着去解决。”
在他细心教子的时候,长安城正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郭庆兵败被俘的消息传回之后,稍微有些好转的王猛再次发病,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苻坚每日到王猛的府上探视,并派出使臣,前往境内的多处名山大川为王猛祈福,但无济于事。
邓羌和吕光无功而返的消息传回,苻坚勒令众人不许告知王猛,想让他好好养病。
但王猛何许人也,从周围人的神色之中,他便知道了事情的发展不如预期。
于是在一日清醒之时,王猛问苻坚,“蒲阪是不是失利了,陛下休要瞒我。”
苻坚见瞒不过,轻描淡写地说道:“谈不上失利,只是王凝之出动水军救援慕容垂,邓、吕二位将军便撤了回来。”
王猛闭上眼,“他是怎么能忍住不去打平阳的?”
声音低沉,像是在问自己。
苻坚不想讨论这些,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道:“我们又没有什么损失,各处关隘都在,击退了他们的四路进攻,此战应该算是我们赢了。”
王猛睁开眼,明亮的眼神看向苻坚,“陛下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苻坚又补了一句,“不过他们主动挑衅,这笔账得先记着,等你养好病,我们再好好商量下怎么回敬。”
王猛让儿子王永扶自己坐起,在身后垫了一个隐囊,让他可以靠在榻上。
“陛下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回恐怕是好不了了。”
苻坚一脸忧伤,“景略何出此言,朕亲自为你郊祭南北,又差人遍祷境内的名山大川,释放囚徒,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王猛虚弱地摇摇头,“陛下怎可为我废了礼法,我心难安。”
苻坚坚持道:“只要景略你能好起来,朕什么都可以做。”
“天命不可违,”王猛叹道:“我辅佐陛下二十年,不可谓不久,但心愿未成,所以还有些话想与陛下说。”
苻坚不想听,他根本没心思听,嘶哑着说道:“才二十年,算什么久,我们可以在下一个二十年实现心愿,景略你不要着急,先好好养病。”
王猛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陛下先听我说,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苻坚满脸苦涩地点点头,“那你说,朕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