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将食盒放到了不远处的一张石桌上,将里的老山参炖鸡和那坛酒拿了出来。
老人取箸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细细口味。
“唔,这个味果然是妙啊。难怪那黑杀才敢偷我的老参!”
梁一为老人打开那一小坛酒,因为没有杯子,他便将整坛酒放在了老人身前。“这是老石亲自酿的,世上只有两坛,一坛我喝了,一坛在这里,他老石自己都没有!”
老人喝了一口,然后捋须大笑。“好,好,好!妙,妙,妙!”
老人的饭量果然不大,只吃了几口就打起了嗝。
“你说那黑杀才都来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亲自来,就那么好面子!”老人嗔怪道。
石东对老人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说道:“小子石东拜见张伯伯。父亲说当年因为嘴馋,害得你被师父责罚,他没脸来见你!”
老人“嗐”了一声。“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矫情起来了!你是石玉刚的儿子?”
一听“石玉刚”三个字,一边的酒狂徒面色微变。石玉刚可是五绝中的“一农”的名字,他没想到那个贪财的游厨竟然就是五绝之一。
那么,这个老人敢石玉刚的气,还让石玉刚没脸见他,这老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他就是一医,张景。
张景轻轻抚摸了一下石东,点头说道:“黑牛功练的不错,这黑杀才教儿子倒是不错。”
突然,张景面色一沉。“你受伤了,还是在不久之前,中的是排云掌!”
梁一便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张景长叹一声说道:“当年我也不愿意成立什么武林盟,认为徐牧就是想沽名钓誉。可自从他离任之后,齐凌天上位,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了。你单独来我这里,就说明他已经不在了吧!”
梁一点了点头。“齐凌天也被我杀了,可我还觉得这背后有人在搞阴谋。等明见日发榜之后,你还是隐你的居吧,这江湖怕是又要乱了!对了,老石让我跟你求三天的‘脱胎浴’,我可是打了保票的,你要是有什么难处,我来想办法,千万别拒绝我!”
“真的?”张景微笑着看着梁一。
梁一愣了一下,然后坚定的说道:“真的!”
张景笑的更开心了。“咱们六个人啊,咱们三个关系是最好的,徐牧、韦铁柱和臭要饭的总喜欢凑到一块。当年我炼了三粒驻颜丹,咱们三人一人一颗,我是年纪最大的,现在头发都白了,我昨天偷偷去看过老石,他也老了,只有你看起来就跟几十年前一样。我不认为都是一炉出的丹,就你那颗是真的,你得给我出点血,让我研究研究。”
“没问题!”
“行,今天起,你就住在这,直到明楼主公布榜单。我一边给咱侄子配药,一边做研究。”
“老石呢?要他来不!”梁一问道。
“他要想来就不许给我支棚子,我这本来人就多,他要是再搞这么一出,连我自己都没有地方落脚了!”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大喊:“前面的诸位武林同道,江湖救急。我白云剑宗有人受了重伤,求一个靠前的位置。钱财、神兵,我们都可以奉上,同时加上我们白云剑宗的一个人情。”
酒狂徒抬头远眺,发现有几个白云剑宗的弟子抬着一个人,正是不久前被他打伤的戚不凡。
他顿时呸了一口说道:“无耻小人,早知道我下手再重一些,一掌拍死了事!”
张景看了一眼酒狂徒。“外面那人就是打伤我侄子的人?”
“对,就是那个白云剑宗的戚不凡!”
张景皱了一下眉头。“又是这个白云剑宗,我记得这不过是一个二流门派,现在做事怎么这么的猖狂。前些日子,也是他们在这里动了手,如果不是我暗中出手,怕是我这草庐都让他们给掀了。你们且等我一下!”
张景说完就起身向后院走去,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他便回来了。
张景刚坐下,草庐外面就挂上了一个牌子。
上面写着,“不忠不义者不救,不尊老幼者不救!”
梁一哈哈一笑。“张老哥你还挺护短的,里面坐堂的是谁啊?”
“我闺女,还有几个徒弟!”张景说话时,面有得色,看样子对自己的闺女和徒弟十分的满意。
那块牌子针对性很强,白云剑宗的人喊了一会儿就离去了。
没过多久,村口方向就传来了打斗声。
梁一摇了摇头。“这白云剑宗真是霸道,看样子是去找老石的麻烦去了。”
张景呵呵一笑。“我看,他们是自讨苦吃去了!搞不好,这白云剑宗的支持者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梁一说道:“正好,明大婶要来了,让她查查去,她早擅长做这种事情了!”
张景扑哧一笑。“这世上敢叫她大婶的也就只有你了,徐牧当年只喊了她一声大姐,就被她好一通的收拾。”
“谁让她那会儿那么胖,显得那么老,还那么盛气凌人的!”
这天的晚上,风铃村出了一件大事,一向在江湖上横行无忌的白云剑宗被打出了风铃镇。有人说出手的是五绝之一,有人说出手的就是一个厨子,可五绝之中并没有厨子。
世上很少有人知道,五绝之中有一人是非常喜欢做菜和赚钱的,仅次于种地与练功。
梁一很欣慰,自己曾有过志同道合的朋友,哪怕是数十年未见,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往日的种种就能瞬间浮现在眼前。
梁一想起了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其名为徐修远,是徐牧的同宗堂弟。
徐修远从小到大都受人欺负,后来投奔了徐牧,可最后又偷拿了徐牧的刚铸好的断神尺而逃亡。
当梁一将其堵到悬崖时,徐修远的一番话,让他觉得的甚为可笑。
徐修远怪亲人不睦,怪邻里不公,怪师长偏心,怪天道不公,却唯独不怕自己。
梁一相信,没有一个好人会被全世界所抛弃,当一个人被全世界抛弃,那有问题的不会是全世界,只可能是这个人本身。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戕害他人。
徐修远怪亲人不睦,却从不说自己有好处只想着自己,不与亲人分享。
徐修远怪邻里不公,却从不说自己背地里常将自己比作真龙,而将邻里比作刍狗。
徐修远怪师长偏心,却从不说自己学习不用功。世人都是慕强慕好,哪有人慕弱慕歹的道理。
徐修远怪天道不公,却从不说自己为人有失,不知天道为何,却妄自迁怒于天道,真可可笑至极。
梁一庆幸自己这四十多年来,一直都是乐天派。他不但与张景、石玉刚结成好友,与明见日、韦铁柱等人的关系也不错,与步天扬、艾无忧等这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也是相互熟稔。
梁一可以肯定,这些人就算哪一天与自己敌对,也一定是有理由的,一定会有一番心理斗争,一定会心怀歉意。
梁一这一辈子没有多少恨的人,他恨新秦,徐牧帮大赵灭了新秦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梁一。他恨徐牧,徐牧已然身死,细算一下他与徐牧的情与恨,终究还是情多一分。
“我这一辈子,值了!”梁一脸上微红的举杯大声说道。
张景也举起了杯子。“老朽此生有挚友,有爱女,有高徒,自己混的还不错,杀过不少人,但救过更多的人。老朽这辈子也值了!”
石玉刚双手举杯,先是对张景一欠身,又是对梁一震了一下酒碗。“我这一辈子乐在其中,有个总喜欢坑我的损友,有人聪明懂事的儿子,不解了我这一生的遗憾,还了我这一生的亏欠。更重要的是,老子这一辈子赚了好多的钱,老子这一辈子也值了!”
酒狂徒豪气干云的举起酒杯。“我之前又孤又狂,不喜交友,只喜独饮。我这一辈子还长,从自遇到了三两前辈,已觉不虚此行了。”
张满意是张景的女儿,一炷香之前她还叫张如意,现在他叫张满意。她是一个温婉且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此时,她也举杯说道:“爹爹此生满意,所以便给我改了名,做儿女的,没有什么比父母舒心更安心。我有慈父,前半生也如同我的名字一般。”
祁小夜将自己的酒碗高高的举过头,显得十分的可爱,她小脸焦急。像是在说“我也要说两句!”
五位大人都看出来了,皆是哈哈大笑。眼看着小姑娘都要哭出来了,五人这才压住笑意安静了下来。
“我这辈子,我这辈子,我这辈子……”
祁小夜念叨着,神情黯然了下来,她这辈子才刚刚开始,她才刚刚懂事,家就没了。别人都在说好的事情,她突然发现自己这辈子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不,有一个,也只有一个!
祁小夜想到了那个唯一,她笑了起来。“我这辈子遇到了三两叔,值了!”
众人哈哈大笑,推杯换盏,说一说眼下的江湖,赞一赞石玉刚的手艺。
酒狂徒在梁一的耳边小声说道:“三两爷,你今天超过三两了啊!”
梁一哈哈一笑。“有一个人不敬的话,我不能醉啊!”
梁一举杯对月,心中暗道:“放之,你今生可值否!”
梁一一口饮光杯中酒,微微一笑之后,便仰头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