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歪着头,眨了眨那双纯净得近乎天真的眼睛,轻声道:“虚幻与真实真的那么重要吗?“她的指尖缠绕着一缕阴影,像是在把玩这个深奥的问题,“只要心中坚信那份美好,亲手将它创造出来不就好了?“
这句话从一个诞生仅五年的暗影眷属口中说出,带着令人震撼的纯粹。对她而言,世界就像主人手中的黏土,可以随心塑造——这本就是最朴素的真理。
贾比尔浑浊的双眼突然迸发出惊人的光彩。老炼金术士佝偻的背脊渐渐挺直,仿佛有新的生命力注入这副苍老的躯壳。“自己创造...“他喃喃重复着,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微微颤抖,“是啊,奇迹不该是跪着祈求的恩赐,而是站着创造的果实...“
“导师?“阿尔冯斯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五年师徒情谊积淀的关切。他看见老人眼中熄灭多年的火焰重新燃起,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实验室里引发元素反应时的样子。
贾比尔转身,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王子肩上。这一拍,拍碎了多少君臣之礼,却拍出了最纯粹的师徒之情。“阿尔冯斯,这位姑娘说得对。“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恢复了当年授课时的洪亮,“与其痴迷那个遥不可及的繁华幻影,不如先修补眼前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老炼金术士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孩童般的笑容:“让我们一起吧,我的弟子阿尔冯斯。“
这一刻的称呼转变,蕴含着多少深意。在贾比尔眼中,褪去了“王子“头衔的阿尔冯斯,反而成为了更真实的存在。老人始终坚信着那个朴素到近乎固执的理念——就像元素需要平衡,社会也需要每个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医生的手术刀,农民的锄头,炼金术士的坩埚...各司其职的世界,终会迎来欣欣向荣的那天。
阿尔冯斯感觉眼眶发热。他看见导师的炼金术袍上还沾着逃亡路上的泥泞,看见老人指甲缝里洗不净的实验药剂痕迹,更看见那双眼睛里重新燃起的、对真理最纯粹的渴望。这不是对虚幻的沉迷,而是对创造的执着。
露娜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对师徒。她不太明白人类复杂的情感,却能感受到空气中那份温暖的波动。暗影眷属悄悄勾起嘴角——这种温暖,和主人在创造她时流露的如出一辙。
轻风拂过废墟,带着远方硝烟的气息。但此刻,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一个关于“创造“而非“索取“的信念正在生根发芽。或许这就是最珍贵的炼金反应——不是点石成金,而是将绝望转化为希望。
“我靠!那是什么鬼东西?!“贾比尔的白胡子几乎要翘到天上,他瞪圆了眼睛,活像个第一次见到焰火的孩子。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首席炼金术士,此刻完全抛却了学者风范,指着天空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枝,“巨龙!活生生的巨龙!“
阿尔冯斯顺着导师颤抖的手指望去,只见六道银色的流光划破天际。那些修长的龙躯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每一片鳞甲都像是精心锻造的铠甲。它们优雅地盘旋着,却在优雅中透出令人胆寒的暴戾气息——这是法纳格尔的分裂体,每一头都承载着本体的部分意志。
“神话时代的生物...怎么会...“王子喃喃自语,却见那些银龙突然齐刷刷地转头,十二只熔金般的竖瞳同时锁定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贾比尔滑稽的舞动瞬间凝固。老人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活像一尊滑稽的雕像。“教、教科书上明明说龙族视力很差...“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蚊子般的哼哼。
下一秒,六头银龙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龙翼掀起的飓风卷起满地碎石,阿尔冯斯本能地扑向露娜——却在半途被艾希莉拽住了衣领。六道银色的闪电从他们头顶掠过,炽热的龙息如银河倾泻,将后方整片建筑群化为火海。
“我的野望啊!老夫还不想死!“贾比尔抱着头蹲在地上,喊得撕心裂肺。
阿尔冯斯在龙翼掀起的狂风中勉强睁眼,正好对上露娜回望的目光。那一刻,黑发少女站在火海前的剪影,永远烙印在了王子的视网膜上——她如墨的长发在热浪中飞舞,暗影构成的衣袍猎猎作响,宛如神话中走出的女武神。
龙炎焚烧之处,黑色的黏液从建筑裂缝中喷涌而出。一个臃肿的、由无数人脸拼接而成的怪物正在黏液中央蠕动——那是完全异化的杜兰,他肿胀的躯体上,数十张嘴巴同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
“他们来了。“艾希莉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期待。
“他们?“阿尔冯斯刚开口询问,就看见燃烧的夜色突然被某种更深邃的黑暗撕开。
两道身影从虚无中踏出。洛尘的黑袍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线,而蒂芙尼手中的紫色巨镰则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少女死神轻盈地跃起,镰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出现细密的裂痕。
“黑夜伯爵...“阿尔冯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六头银龙在空中组成攻击阵型,它们喷吐的龙息不再是单纯的火焰,而是蕴含着空间之力的银白光瀑。杜兰怪物身上的面孔在时间洪流中迅速切割、破碎,却又不断有新的面孔从黏液深处浮现。
洛尘抬起手,地面上的阴影突然活了过来。无数黑色尖刺从杜兰身下爆射而出,每一根都精准地贯穿一张扭曲的人脸。黏液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它臃肿的躯体突然裂开,数以千计的神经触须如同暴雨般射向四周。
蒂芙尼的巨镰在空中划出最后一道紫芒,残余的触须如雨点般坠落。银龙的利爪撕开杜兰膨胀的躯体,露出里面蜷缩着的、真正的杜兰——那个肥胖的躯体此刻像个婴儿般紧闭双眼,仿佛在逃避这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