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羹冷炙的腥气尚未散尽，巨鬼王盘膝的青石上已凝出层层白霜。他喉结滚动，体内那股天龙鱼化作的热流正顺着经脉冲撞，每一次流转都让骨骼发出细碎的脆响，仿佛有无数金鳞在血肉间舒展。
“痛快！”他猛地睁眼，指缝间竟渗出淡淡金光，“这等仙物，抵得上老夫百年苦修！”
张小纯蹲在一旁，正用玉簪挑起最后一块碎骨。听闻此言翻了个白眼，将骨头扔进嘴里嘎嘣嚼碎：“百年？我看也就抵你三年。”话虽如此，丹田内那缕沉寂已久的长生卷灵力却真的动了，如同冰封的河面裂开细缝，暖意顺着四肢百骸缓缓蔓延。
他忽然想起守陵人灌顶时的场景。那些庞杂的长生本源如同决堤的洪水，虽让他一步登天，却也冲垮了自身的修行根基。如今这天龙鱼的灵力竟能滋养那片荒芜的“河床”，这发现让他心脏怦怦直跳。
“还剩几根？”巨鬼王忽然扑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腕。月光下，老王爷的眼睛亮得像两盏灯笼，“小子，见者有份，这些骨头归我炼化成粉，保你日后突破时能用上。”
“撒手！”张小纯反手按住他的肩膀，“圣皇明明白白赏我的，要孝敬也是孝敬我未来媳妇，轮得到你这老光棍？”
“放屁！”巨鬼王一口唾沫啐在地上，那涎水落地时竟化作张巨口，“老子当年在蛮荒抢过蛮公的灵源，在血溪宗偷过血祖的棺材板，还在乎这点骨头？”话音未落，他竟真的扑在地上，像条老狗似的用舌头舔舐青石缝里的碎渣。
张小纯看得目瞪口呆，正要骂街，却见福地外传来仙鹤长鸣。一道蓝影破开月色，落在门前时衣袂翻飞，正是四王之一的陈苏天尊。
“张道友深夜好雅兴。”陈苏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他袖中藏着三枚极品灵石，本以为足以换来天龙鱼——毕竟在他看来，这等初来乍到的准天尊，定会识趣地卖他这个面子。
张小纯抹了把嘴，刚要招呼对方入座，却见陈苏径直走向庭院中央，目光在地上逡巡片刻，忽然开口：“陛下赏赐的天龙鱼，不知张道友可否割爱？”
“割爱？”张小纯抓了抓头发，“那鱼骨头倒是还有些，陈道友要不？”
陈苏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他身后的随从忍不住呵斥：“放肆！我家王爷问的是天龙鱼，那可是陛下亲赐的国宝，你也敢戏耍？”
“谁戏耍了？”巨鬼王从地上爬起来，嘴角还挂着肉丝，“那鱼我们刚烤着吃了，外焦里嫩，就是刺多了点。”
陈苏瞳孔骤缩，指尖的玉扳指险些捏碎。他活了三千年，从未见过有人敢把天龙鱼当凡物烹食——那鱼血是炼制“九转还魂丹”的药引，鱼鳞能铸天尊宝甲，就连鱼鳔都能卖出天价！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陈苏的声音像淬了冰，周身灵力翻涌，荷叶福地的护罩竟泛起涟漪，“那天龙鱼每片鳞甲都有皇家烙印，你若敢损毁国宝，休怪陈某不客气！”
张小纯也动了真火。他本就对这圣皇城的规矩憋着气，此刻见对方动了杀意，索性将袖子一撸：“陛下赏我的东西，我爱啃着吃还是煮着吃，关你屁事？”
“放肆！”陈苏怒喝一声，探出的手掌化作遮天巨影，掌风未至，院中的假山已寸寸碎裂。他本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却没料到对方竟不退反进——张小纯猛地张口一吸，体内长生卷灵力骤然爆发，竟在身前凝成盏青铜古灯！
灯苗摇曳间，陈苏的掌风竟被生生吞噬。他心中一惊，这才想起对方能硬撼半神的战绩，正要收回手掌，却见张小纯抓起根沾着肉渣的鱼骨，屈指一弹。
鱼骨破空而去，带着烤肉的焦香，竟精准地打在陈苏的玉扳指上。咔嚓一声脆响，那能抵挡天尊一击的宝物，竟裂开道细纹。
“你！”陈苏又惊又怒，却在此时突然瞥见地上的半截鱼尾——那尾鳍内侧果然有个微不可察的“皇”字烙印，此刻却已焦黑卷曲。
“暴殄天物！”陈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小纯说不出话。他忽然想起圣皇今日朝会上的笑容，那时只当是帝王的宽容，此刻才惊觉——陛下怕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把烫手山芋扔给了这姓张的小子！
“告辞！”陈苏甩袖而去，身影消失在月色中时，还能听到他压抑的怒吼。
巨鬼王看着对方的背影，忽然打了个寒颤：“这老东西不会去找圣皇告状吧？”
张小纯却捡起那根打断玉扳指的鱼骨，若有所思：“他告不告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鱼确实好吃。”他忽然眼睛一亮，“你说，圣皇那儿还有多少？”
巨鬼王刚喝进嘴里的灵茶“噗”地喷出：“你疯了？那可是圣皇的私产！”
“私产又怎样？”张小纯舔了舔嘴唇，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他能赏第一条，就能赏第二条......实在不行，咱们去天池钓几条上来？”
话音未落，荷叶福地外忽然传来钟鸣。三更天的梆子声里，隐约夹杂着太监尖细的嗓音，似在通报某位大人物的驾临。
巨鬼王脸色一变：“坏了，怕是圣皇真的被惊动了！”
张小纯却不怕。他拍了拍满是油渍的衣襟，望着福地外那片越来越亮的光晕，忽然笑道：“来的正好，我正想问问陛下——下次赏鱼，能不能多放些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