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皇宫金瓦在雾中泛着暗黄,闷雷般的回响又滚过天际。
皮延林望着那道蛛网状的天空裂缝,后颈的草团被风掀起一角,他伸手压了压,指腹触到草茎的刺痒——和十年前蹲茶馆听案时垫的草团一个触感。
\"皮延林!\"顾清欢的刀鞘轻轻撞了撞他小腿,她的指尖还沾着血,却将刀柄握得发白,\"法则动荡的反噬要来了。\"
他低头,看见自己影子里有细碎的金光在跳,像极了系统签到时那些飘着的奖励光团。
这才惊觉体内懒仙诀的气流转得发烫,第十七重的关卡不知何时已松动——原来躺了三百多天的觉,连突破都这么懒,非得等旧秩序崩了才肯给他个由头。
\"叮——\"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检测到法则漏洞,是否选择\"立序\"作为下一阶段目标?】
皮延林摸了摸鼻尖。
他本想等破了皇宫的案子就回玄案司补觉,可方才祭坛外那些直起腰的百姓,攥着状纸的手在抖,眼里却亮得像烧着团火——和他当年帮写状纸时,那些被县官打出门的苦主眼里的光,一模一样。
\"选。\"他嘟囔着盘膝坐下,草团从颈后滑到膝头也懒得捡。
懒仙诀的气劲突然如决堤洪水,顺着十二正经往四肢涌,金光照得他皮肤透亮,连顾清欢都下意识退了半步。
\"清欢。\"他闭眼前瞥了她一眼,看见她鬓角的碎发被金光映成暖金色,\"帮我看着背后。\"
顾清欢的双刀\"唰\"地交叉在胸前。
她的刀鞘上还沾着圣君信徒的血,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稳——十年了,她等的就是这么个能背靠背的人。
古苍的罗盘突然发出蜂鸣。
这位白发老者跪坐于地,指尖在罗盘上划出火星,\"旧法则在绞杀新序!
小友小心!\"
皮延林没应。
他感觉有无数丝线缠上了魂魄,是旧秩序的因果链,专挑人心软处勒——母亲咽气前攥着他的手说\"要好好活着\",第一次帮写状纸被衙役踹翻的砚台,顾清欢第一次见他时,刀鞘上还留着灭门夜的血锈。
\"真实律令。\"他吐气如兰,三个字却像重锤砸在天地间。
祭坛外突然爆发出惊呼。
那个攥着断香的老妇突然捂住嘴,香灰簌簌落在她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我...我想起来了!
那年大旱,圣君说要献三女祭天,我家阿巧才十四岁...\"
卖菜的汉子抖着展开怀里的状纸,墨迹突然变得清晰——原本被圣君法术模糊的\"县太爷私吞赈灾粮\"几个字,此刻红得刺眼:\"这是我爹写的状子!
他当年就是为这个被沉了河!\"
皮延林的金瞳里浮起血丝。
他看见千里外的大牢,被圣君篡改记忆的囚犯突然捶打牢门;看见书院里,被烧掉的史书中,\"圣君屠城\"的记载正从灰烬里爬出来,在纸页上凝成血字。
\"放肆!\"
一道黑影裹着腥风扑来。
那是圣君最后一缕残魂,裹着他生前最得意的\"万民敬仰\"幻觉,化作张牙舞爪的恶鬼——他额间还缀着圣君冠上的东珠,可珠里映出的不再是跪伏的百姓,而是无数举着火把的身影。
顾清欢的刀已经劈了出去,却被皮延林抬手拦住。
他指尖点在眉心,懒意燃魂术的热度顺着经络窜上指尖,\"你以为用因果律裹着,就能吓唬人?\"
黑影的鬼爪擦着顾清欢的发梢划过,带落几缕青丝。
皮延林却笑了,他最擅长看这些虚张声势的玩意儿——就像当年蹲茶馆,听那些富户说\"我这是做善事\",转头就把欠租的老农打断腿。
\"你早不是规则本身了。\"他指尖轻点,金色光刃穿透黑影,\"不过是个披着规则外衣的暴君。\"
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万千黑点消散在风里。
空中的黑雾裂缝突然开始愈合,漏下的阳光更亮了,照得顾清欢脸上的泪晶晶发亮——她没哭,只是十年积在眼眶里的东西,终于能流出来了。
\"成了?\"古苍的罗盘\"当啷\"落地。
他望着重新清明的天空,又看看皮延林背后浮现的懒仙虚影,喉结动了动,\"你...你这是...\"
\"圣位境门槛。\"皮延林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捡脚边的草团。
他背后的懒仙虚影穿着和他一样的粗布短打,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和他在系统里抽到的《懒仙图》一模一样,\"古先生,我就是想让勤者不苦,善者不欺,好睡个安稳觉而已。\"
顾清欢收刀入鞘,刀身轻颤发出嗡鸣。
她望着皮延林发顶的金光,突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玄案司方向...\"
皮延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晨雾里,原本破破烂烂的玄案司衙门正泛着暖光,朱红大门上的\"玄案司\"三个字,不知何时变成了鎏金的,连门前那棵被雷劈了半截的老槐树,都抽出了新芽。
\"该回去了。\"他把草团重新垫在颈后,拽着顾清欢的手腕往山下走,\"也不知道柳如烟那丫头,把新衙门收拾成什么样了。\"
古苍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笑出了声。
风卷着他的白发,他捡起罗盘时,看见盘底刻着新的咒文——是皮延林方才立序时,自动印上去的\"勤者不苦,善者不欺\"。
皇宫方向的闷雷彻底停了。
阳光漫山遍野地铺开来,照得每片草叶都闪着光。
皮延林的影子被拉长,和顾清欢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终于能挺直腰杆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