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夏,闵州。
“不行!我不同意!”周一斩钉截铁,“伴娘不能是苏梨。”
此时,俞赫正试穿洁白的婚纱,裙摆在苏梨温柔的手中叠如雪浪。俞赫紧接的眼神却像宙斯在奥林匹斯下审判:“老周,你发什么神经?”
周一抱臂,靠在墙上:“苏梨做伴娘,那你要顾慕飞往哪站?”
俞赫满脸迷茫:“怎么,你兄弟不同意当伴郎?”
周一无语:“我还没问。但顾少当我伴郎,开玩笑,我还用不用当新郎了?”
苏梨埋头浅笑,手指细致地整理着俞赫腰际蓬松的蕾丝。
“你这逻辑好奇怪。”俞赫嗤笑。
“老婆你清醒点。”周一愤怒吐槽,“顾慕飞日常穿件西服就人模狗样,像随时进礼堂结婚!你让我穿晚礼服跟他站一起,我这新郎还用露脸吗?到底什么叫宾主有序啊。”
话音未落,顾慕飞正好两手抱着一箱奶茶回来。他先将两杯特别点好的送到苏梨和俞赫面前——绝对是苏梨最爱的口味。又请客把其余分给店员们,人人有份。
眼见休闲西服上这张万里无一英俊的脸,导购们的眼睛都霎时明亮,齐刷刷望向他。而早习惯被注视的顾慕飞眼神清澈,竟显得满脸纯良无辜。
“你看吧!”周一压低喉咙,恨恨对俞赫咬耳朵。
小口嘬着奶茶里的珍珠,俞赫斜睨周一:“那,你伴郎打算找谁?”
周一顿了顿,强辩道:“我朋友似海,随便拉一个都行。要不,嗯,我可爱的弟弟好了。”
俞赫轻声笑:“伴娘伴郎要凑对的。你就这么想让我的新小叔子在婚礼上被顾慕飞做掉?”
周一满脸挫败:“这帮读mbA的就没一个好人!”
眼看周一在意又较真,俞赫叹了口气。成熟稳重的男人只存在于女人的幻想,实际上男人们前一秒还好兄弟,后一秒就会突然幼稚地要给对方当爸爸。
俞赫觉得比谁在c位总比比较别的强:
“这样吧,你同意顾慕飞当伴郎,将来他单身派对的时候,我保证帮你作弄他。只要不伤害梨花的感情,我尽全力。”
“哇,好老婆。”显然,十年的好兄弟没法跟婚礼上的志得意满比。一点没犹豫,周一爽快同意:“成交!”
洁白的大裙摆后,小夫妻悄悄拉钩。
再一看,顾慕飞正单手撑住沙发背,弯腰低头与苏梨在角落里甜蜜说话。苏梨一手捧着奶茶,另一手锤上顾慕飞的胸口,指尖却像不舍,连带着就撩拨划过他薄衬衣下的腰腹。
丹凤眼冷眸笑眯着,从桃花眼底的红晕后得意抬起。只听苏梨小小的一声笑嗔:“去!”
两人根本没察觉到这边的阴谋。
大约看昔年冰山如今满脸宠溺太让人接受不了,周一拉过顾慕飞:“她们女人能挑到天黑。正好,你谈判大师再就业,跟我去场地砍个价。”
眼看男人们再度“成熟稳重”聊着天的背影从门口消失,俞赫挽着苏梨继续挑婚纱,又试穿过两三套。
苏梨好奇:“你们居然能自己决定婚礼了?我还以为周家包办一切,只把你们小夫妻当展示板。”
俞赫低声笑:“还不是老周和闵港社交圈切得干净。他公证放弃恒泰集团的决策权继承,只保留干股,倒不会破产啦。反正周家交给他,破产的概率只会更高。公证那天他爸妈都长舒一口气。
“现在他安心留校写书,我考精算,小日子更自在。婚礼我只邀请父母亲朋,订婚戒指还是婆婆的老款,我们一分钱没花。”
苏梨点头:“听起来很不错啊。那你们就办西式婚礼了?”
俞赫耸肩:“谁叫我只想要沙滩。想了半天,中式在沙滩不是太诡异了吗?不过婚纱照会拍中式。”
转首,俞赫忽然问:“梨花,你想要怎样的婚礼?”
苏梨心如发丝。她怎可能没想过?她掰开手指如数家珍:
“我要哥特式大教堂。人数不超过十二个。仪式结束后大家会在草地野餐。我连婚礼用哪首曲子都选好了。”
她眼神意外有点复杂。
但显然,随脑海中巴赫《G弦咏叹调》的旋律响起,她似乎已经在试探中走过大教堂。独自一人,只有纯白头纱与拖尾陪她走过历史长河。透过玫瑰花窗,圣坛上光芒纯白……
她会不会止步不前?
店员推来货架,伴娘服惨不忍睹。俞赫皱眉对店员吐槽:“你知道她男友谁吗?闵州现在是没大佬管了。梨花,快把你家男神黑卡再亮一亮!”
苏梨却推笑她:“你看你把导购唬的。没关系,主角本就应该是漂亮的新娘嘛。”
最终,她选了一件浅灰玫瑰的长裙。隐隐地,她觉得会和白沙滩很搭。
俞赫认真地掂眉心发愁:“要是我任你穿这么丑,你家男神会不会挟私报复?”
苏梨被俞赫逗笑:“慕慕很乖的。”
意味深长,俞赫不禁看了苏梨一眼:“梨花,你是驯兽大师。也就只有你把狮子看成小猫。你小心哦,他跟你陪读就能顺手考上芝大mbA,就不会甘心在你身边做赋闲公子。”
苏梨心头微微一沉,顾慕飞的精力与掌控欲,在温柔潜伏下总会需要一个出口。以mbA的难度真的能填补吗?
甚至,苏梨,她能准备好迎接……更有挑战性的那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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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当天,简单的海边布置,周总周太全看不出财阀底色,而俞赫的中产父母面带笑容。周一的弟弟上台致辞,苏梨与顾慕飞各安使命,甚至苏梨还在后台钢琴上久违演奏一曲浪漫的《爱之梦》。
夕阳沉海。俞赫与周一终于深情拥吻。可到抛花束时,俞赫却发现她的伴娘苏梨早已不见。
“梨花呢?我的花束已经预定给她了啊。”
周一皱眉:“好家伙。伴郎也丢了!”还没来得及找,小夫妇就已经被周太太催促去给父母敬茶。
而婚礼远处的海边,苏梨正与顾慕飞拎着鞋子,在晚霞中散步。不知哪家餐厅或酒店的音乐隐约响起。
“女士,跳舞吗?”顺夕阳,焦金额发垂落鼻梁,顾慕飞把苏梨的手牵在胸前。绿宝石的生命力旺盛,映得苏梨的指尖熠熠生辉。
苏梨被他光脚带入这一小段华尔兹。她轻盈,在他的引领下掌中转圈,指尖划过海风……
直到她的脚跟狠狠踩上顾慕飞的脚背,踉跄摔进他的怀里。两人几乎跌进身旁的海浪。顾慕飞更痛到嘶声弯腰。
“慕慕你还好……?”苏梨慌乱凑前。
紧接,虽然脚面通红,但顾慕飞抬头,露出捉弄她的笑。
“好啊!你坏极了!”
两人在湿漉漉的海浪上追逐。苏梨喘着气低声笑道:“校际舞会的‘闵财男神’,现在沦落到和穿丑裙子的伴娘跳舞,还被踩脚?”
“裙子确实很丑。”笑着,顾慕飞回答,“但人更漂亮。”
看着她的模样,似乎,顾慕飞微微出神。他又诚恳回答:“我不否认,从刚才,我就一直在想你穿婚纱的模样。”
苏梨弯腰,微微把呼吸喘匀:难怪刚刚婚礼过程中,顾慕飞总像有点恍神。
而顾慕飞在等她。站立在她面前,他呼吸一样翕动,冷眸里装满夕阳余晖,难得裤脚高低挽起,沾满湿润闪亮的沙粒。
苏梨柔声问:“那你想象我穿什么样的婚纱?”
意外认真,顾慕飞垂眸凝视她,丹凤眼深沉得像身后无尽的大海: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什么都不敢想。但我确定,你一定,会让我有再度穿心的感觉。”
转而,他转头看向海面,语气像乍然时空穿梭般不真实:
“现在是夏天;是在闵州,是你想要的海。苏梨,这里也是我小时候跑过的海。
“如果,夏夜的海能实现;那你为我穿上婚纱,我也可以期待吧?”
苏梨心头一紧:慕飞,他还记得那晚海岬下的生死约定。也许,那约定已经深深刻透进他们的骨髓,像之后无数夜里,换她不停梦魇,重复梦到眼下与顾慕飞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她的脑内幻觉。
每一晚。
苏梨并不想再把幻觉不幻觉的心情追究。她故作轻松:“我们去夏威夷,难道就不是夏夜的海?”
“那不算。”顾慕飞无比平静,“海不一样。只有你想要的,也是我想给你的,才作数。”
在他背影里,夕阳慢慢在大海中溶化。紧接,就会是如期而至,星辰与月亮璀璨。沉默片刻,顾慕飞忽然问:“苏梨,你想要怎样的婚礼?”
苏梨心口跳跃。她竟脱口而出:
“或许,就现在?”
顾慕飞怔住了。
他猜想过,苏梨肯定有一个非常宏大又细节的梦想,会有教堂草地甚至放出白鸽这种复杂意象。而他会前所未有地紧张,紧张到在圣坛上无法呼吸,偷偷绞住手指,从此不敢看观音。
他脸色苍白,可又透出微微兴奋的红晕。
这个梦想里的所有一切,他的冷眸都已经决断好:他会逼迫到分毫,完美执行,让苏梨知道,她确实梦想成真。
但,海滩越来越昏暗;头顶深蓝的星光都更耀眼。海浪的声音不能比苏梨的声音更轻缓:
“其实……我没想好。”她声音发颤,“但当我想结婚的时候,慕慕,你一定感受得到。我保证。”
黑暗中,苏梨的双眸如星光闪闪。
比起复杂的婚礼,这怎么不能是她的梦想成真?
而顾慕飞微笑地牵紧她的手:
“放心。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