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风见此顿觉有些头痛,这两人一直在万竹峰中当职,平日只听潇妙清的,这潇妙清向来护短,真争执起来,势必徒增麻烦,故而只得温言对两人道:“你们都起来回话吧!”
“门主如此宽厚,你们还不领情吗?”
云霜见两人还兀自跪着不断哭泣,心中厌烦斥责道。
“谢门主!”
“谢门主!”
两人这才止住哭泣,双双起身,恭顺的躬身立于厅中。
“我并非怀疑义母,我知道义母与义父恩爱多年,夫妻情深,绝不会是义母害的义父,你们不要先入为主,擅自揣测我的意思。我今日叫你们来不过是因为如今门中众人蜚短流长,都是议论是义母毒死了义父,为堵住悠悠众口,我必须要知道义父和义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长风满脸诚恳之色。
北裳看向南衣,对苏长风欲言又止,南衣闻言脸色瞬息万变,最终咬了咬唇,面露为难道:“夫人曾怀疑老门主在外边有其他女人,因此这半年两人常常吵闹,三个多月前两人再次为此争执,老门主气愤之下竟将夫人推倒,而后不顾夫人额头撞伤,扬长而去,我们当时都震惊了,夫人因此大病一场,但老门主始终都没有再回来。”
她的话让苏长风心中一震,印象中义父待义母一直都极好,几乎连重话都未说过一句,怎么会突然反常至此?
“南衣,还有什么,你必须一一禀报,事关重大,不得再有任何隐瞒!”
苏长风正色道。
南衣和北裳再次双双跪倒,连连摆手道:“没有了,再没有了!”
不过苏长风却看出她们两人目光躲闪,定还有重要的事情隐瞒,于是向云霜示意,目光逐渐变得冰冷。
云霜领命,袖中软剑霎时出鞘,直直顶住南衣的胸口,冷冷说道:“你还不说,是不是想立时去地下伺候老门主!”
南衣还尚能兀自镇定,但北裳却已吓坏了,大哭道:“门主息怒,门主息怒,我说,我说。”
“北裳,你不要胡说,连累到夫人……啊……!”
南衣见北裳欲说出实情,连忙斥责,但云霜的剑却在她发声的那一刻就在她的胸口开出一大朵血色的花,南衣不禁痛呼出声。
“不要,不要杀南衣姐姐,我说,我说。”
向来单纯的北裳看到南衣胸前不断冒出的汩汩鲜血,崩溃不已。
“夫人,夫人说老门主在外面养了个小贱人,说要跟老门主同归于尽!那日老门主回万竹峰后不久,夫人就跟着他去了的书房,但进去不久就气冲冲的出来了,然后没多久南衣姐姐就发现老门主竟中毒身亡了!可当时夫人已睡下了,待我和南衣姐姐去禀报时,夫人才悠悠转醒,像是根本不知道老门主回来过一般,还一直追问我们老门主什么时候回来?在得知老门主死后,夫人哀伤至极,一直追问我们老门主的死因,似乎根本不知道老门主是中毒而亡的。听说老门主是中了自己新调制的毒药后,夫人竟开始精神恍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转身就忘了。南衣姐姐猜测也许夫人是在犯病的情况下在老门主的茶里下了毒,一切并非是夫人的本意。”
北裳一口气说完,似乎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南衣听到北裳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了,不禁长叹一声,泪流满面,然后捂着胸口强自跪定,朝苏长风一拜。
祈求道:“事已至此,门主要处死夫人,南衣也不敢求情,但求门主一定不要告诉夫人真相,夫人只是病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如果夫人知道老门主是她亲手毒死的,她一定会悔恨交加,比如今更痛苦百倍。
“求门主将我和夫人一起赐死,我愿一直陪着夫人,夫人太可怜了,一生钟情于老门主,但三十年琴瑟和鸣的夫妻感情却终抵不过一个年轻貌美的小贱人,夫人一生的痴心终是错付了!”
苏长风此刻也是心如刀绞,他幼年时就被义父收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和义父,义母就如同真正的一家三口一般生活在一起,义父对义母的好,他都看在眼里,为什么明明如此相爱的两个人,却最终竟到了如此地步,竟是义母亲手毒死了义父!
不对,不对,义父一生练毒,江湖人称毒圣,怎么会如此不慎被精神恍惚的义母毒死,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所有的事情都在苏长风的脑中飞快转动,他总感觉有什么关键的信息被他忽略了,似乎离得很近,一伸手就能够得着,却始终抓不住。突然他感觉浑身似火烧一般,头痛欲裂,不好,他的旧疾又复发了!
他极力克制,朝云霜吩咐道:“先将她们俩关起来,加派人手守住万竹峰,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
“是,门主!”
云霜看出苏长风的异状,却什么都没有问。
待所有人都退下,苏长风才虚脱一般,扶在门廊上大口喘气,身上衣服已然被汗水浸透,体内的业火已烧的他整个人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门主,是否要请青大夫!”
一直在暗中的影卫看出苏长风又旧病复发,慌忙现身道。
苏长风感觉此次复发比任何一次都突然,是不能再耽误,于是朝影卫点了点头。
青玄收到召见,心中一惊,离苏长风上次发病不过才七日,他怎么又发病了,召见的这么急,说明他此次复发症状不轻,这么说她医治了这么久,非但没有减轻他的病状,似乎还加重了,她心中顿时失望不已。
等她到了主厅看见苏长风的样子,便再也来不及做他想,急忙帮他放血针灸,许久之后苏长风身上的燥热似渐渐退去,头痛也有缓解。
他一抬眼就看到一直在忙着为他针灸的青玄,只见她一直微蹙着眉,额上已然冒出了许多汗珠,此刻正摇摇欲滴,不知怎么的他就忍不住伸手覆上她的额间,想帮她拭去汗珠,青玄却吓了一跳,手上银针顿时失了分寸,直刺入苏长风的肌肤中。
苏长风和青玄同时惊叫出声。
外间等候的侍从和守卫听见里面传出两人同时的叫声,均心照不宣的暧昧一笑,自觉的离门口远了点!
房中空气有一瞬的凝结,稍倾还是青玄先出声:“你,你干什么?”
苏长风也自觉失态,但为维护面子,只能装作漫不经心的在自己的新中衣上拍了拍。
而后还刻意装出傲娇的样子说道:“我看你是太紧张了,额头都是汗水,怕你弄脏了我的中衣。”
青玄这才发现他今日是穿了一件簇新的莹白色中衣,不过这人也太小气了吧,不是有洁癖吧?
青玄心中郁闷,刻意用衣袖在自己额上抹了几下,然后在为他施针时故意用她抹过汗水的衣袖在苏长风身上扫来扫去,苏长风已看出她的意图,觉得她实在无聊至极,但做戏总要做全套,于是只好配合她演戏。
“你把袖子挽起来!”
“为什么呀?”
“你袖子不干净!”
“哦!”
“你把针拿开!你扎到我了!”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你刚才是故意的。”
“不是,真不是,我先告退了,你好好休息吧!”
苏长风望着几乎夺门而逃的青玄,不自觉就露出了一抹浅笑,再看向他刚才抓过她手腕的手,忍不住就举到鼻间轻嗅了一下,而后突然意识到此举过于猥琐,于是又连忙用手在他的衣服擦了擦。
翌日一早苏长风刚起身,就有属下急忙来报说万竹峰那边潇湘夫人闹得厉害,他们又不敢真伤了她,已有多名守卫被她打伤,问是否还要再增派人手。
苏长风一想到义父的死,心中难受,不禁对潇湘夫人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
相思门万竹峰中,潇湘夫人潇妙清刚刚跟一群守卫大战完,此刻正累的气喘吁吁,这些守卫都是相思门中的好手,不管她下手多重,他们始终不做任何让步,但也都极注意分寸,既不伤她,也绝不放她。
从昨日起潇妙清就发现她被苏长风幽禁了,伺候她的南衣和北裳也不知所踪,她大怒,吵着要见苏长风,可这些守卫却始终不肯通报,也不肯放她出去。
想她潇妙清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可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苏覃亲手创立的相思门,如今他尸骨未寒,他的未亡人却被幽禁在此,他若在天有灵,不知会做何感想。
“门主!”
突然耳边传来门外守卫齐齐的敬呼声,潇妙清急忙从地上坐起,快速的理了理鬓发。
“听说夫人要见我!”
苏长风声音冷淡疏离,隔着门已听的她心痛不已。
当年他不过是个十岁稚子,苏覃将他带到相思门,也是在这万竹峰内,她第一次见他,他身材高挑瘦弱,皮肤白皙,一双乌亮亮的眼睛又大又圆,咧嘴对她轻轻一笑,她的心都萌化了。
那时苏覃跟他说:“妙清,这是风儿,我刚认的义子。”
转头再向苏长风道:“风儿,快叫义母。”
“义母!”
苏长风声音软糯,悦耳动听。
她这一生无子嗣缘分,突有一天有人叫她一声义母,她心中欢喜不已,便将他当做亲儿子一般,后来知道他身中奇毒还为他难过伤怀许久,日日帮着苏覃想尽办法救他。
不过十二年,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人,成了相思门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一直视她如珠如宝的苏覃业已亡故,而这个一直以来称她为义母的孩子,如今不仅无端将她幽禁,而且不肯再叫她一声义母。
潇妙清不禁一声冷笑:“门主你终于出现了,为什么无端幽禁我,还有南衣和北裳人呢?是不是你让人抓走了她们?”
苏长风在听见她叫他门主的时候心中也是一痛,这世上终是再没有人会叫他一声风儿了!
“南衣和北裳我另有安排,至于说到幽禁,夫人言重了,我只是见夫人病了,想让夫人好好休息一下。”
苏长风刻意作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缓缓说道。
“我没病,不需要休息,南衣和北裳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是覃哥专门指给我的人,就算如今你是相思门门主,你也没有权利调走她们。”
潇妙清面色潮红,一口气堵在胸腔憋闷的难受。
“南衣受伤了,北裳还要照顾她,等她好了,我会让她们回来继续照顾夫人。”
苏长风听见她仍然叫义父覃哥,再看她如今心力交瘁的样子,终是不忍再刺激她。
“受伤了,怎么受的伤,是你伤了她?为什么?你是要赶尽杀绝吗?”
潇妙清突然暴怒,整个人不可控制朝苏长风飞扑而来。
“门主小心!”
有守卫感觉不对,急忙持剑护在苏长风身前。
潇妙清却突然毫无预兆的直直倒地,口中喷出大股鲜血。
“义母!”
苏长风顿时心慌意乱,急忙推开身前守卫,急急奔向潇妙清,却见潇妙清此刻已气若游丝,口不能言。
“怎么会这样!义母,你怎么呢?”
苏长风按住潇妙清手中大穴,将他体内内力源源不断输入潇妙清体内,大约一盏茶后,苏长风终于停下手上动作,示意丫鬟照顾潇妙清,而后缓缓走出屋中,想了片刻后才朝一守卫说道:“请青玄大夫过来万竹峰!”
青玄是第一次来万竹峰,只见这里流水潺潺,曲径通幽,周遭被一片竹林环绕,环境清雅幽静,让人见之忘俗,流连忘返。
这里的主人似乎极爱竹,几乎种满了各种品种的竹,叫的上名字的就有寒竹、湘妃竹、冷箭竹、粉单竹、方竹等等,更有许多青玄叫不上名字的。
竹枝本就挺拔修长,亭亭玉立,袅娜多姿,又兼四时青翠,凌霜傲雨,确实极惹人喜爱,怪不得曾有先贤以竹为友,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看来这竹林主人也是个清雅端方之人。
青玄还欲再继续观赏一番,带路的守卫却已急不可待,说门主急召,不可耽搁,青玄只好暂时放下满山美景,跟着他急忙向山上竹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