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护垂眸沉默了半晌,喉结微动,却终是欲言又止,他抬眼望她,眼底柔光碎成涟漪:“本王知道之前很多事都伤了你的心……可这太子府暗藏凶险,本王行事多有不得已。就如今夜……”他声线微哑:“本王想与你道别,却又担心因此给你带来危险,左思右想才乔装而来,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倾城被他突然灼热的目光惊得侧过了头,她耳尖泛红,指尖抓着裙角轻颤道:“臣妾……明白了。”
“你不明白?”君护心中苦笑,眸色渐深。“你根本不明白本王如今的处境,你也根本不明白本王心中有多在意你?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烛火摇曳,将床榻上两人的剪影照在壁上,一个想靠近,一个却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一直退后,直到退无可退,气氛一时尴尬至极。
最终还是君护定了定神,打破沉默道:“本王已在朝霞殿外安排了暗卫日夜值守,万一遇到急难的事,你只需让人大声呼救即可,另外苏畅是可以信任的人,他武艺高强且绝对不会伤害小苏,你可放心将小苏交给他照拂。”
“好!”倾城点头。
“本王已经跟母妃说好了,会让你慢慢学习管家之事,你要认真跟着母妃学习,不可惫懒!”
“可臣妾只想学医,不想管家!”倾城抬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语气里藏着执拗和不满。
君护眉峰微蹙,不悦道:“此事由不得你!”
转瞬又软了声调劝道:“医者能治伤病,却护不得周全。这府里步步惊心,唯有手握权柄,才可护己,护人。”
倾城见此只能不情不愿的朝他点了点头道:“臣妾知道了,会跟母妃好好学习!”
君护闻言这才展颜一笑,眼底却浮起几分疼惜。
窗外星移斗转,倾城瞥向房中铜壶滴漏,轻声道:“已经快二更天了。”
君护心头一紧,错以为她是在下逐客令,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恼意,却又不得不压下,此一去就是大半年不见,何必又跟她置气。他放软声调,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此时离开恐会露出行迹,能否……多留片刻?”生怕她误会,又补了一句,“本王绝不越矩。”
“好!”倾城满口答应,人却站起身来,转身欲走,君护心中的火气瞬间又暴起,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发紧道:“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本王说过不逾矩就不逾矩,你怕什么?”
“我想把小苏抱过来!”倾城揉着泛红的手腕子,眼尾微弯,“这几日他总念叨父王。”
君护知道误会了她,心中惭愧慌忙道:“抓疼你了吗?”
“没有,不疼,王孙先休息,臣妾马上就回来。”倾城柔声道。
君护想了想,阻拦道:“要不还是不要了,都这么晚了,莫要吵醒了他。”
“不会的,臣妾会很小心,小苏他很想父王,王孙陪他多待一会儿吧!”一想到君护这一走就是半年,小苏一定会难过,倾城还是想抱他过来。
等倾城小心翼翼的把小苏抱进房,君护连忙就接了过来。
“长高了,也壮了!”君护笑着把睡熟的小苏放在榻上。随口感叹道:“这孩子怎么睡的这么沉?”
“小孩子心无旁骛,睡得自然比较沉。”倾城笑着答道,随即又对君护道:“不早了,王孙也睡一会儿,明日就要出发了。”
君护点了点头,在小苏身侧躺下,特意又将他往里面挪了挪,留出一方位置,柔声对倾城道:“你也一起睡吧……一家三口!”
倾城听他这么说不觉失笑,但还是依言躺下。枕间萦绕着他身上沉木香气,混着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吸,竟令人莫名心安。她听见他胸腔震动,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忽觉这顶金冠玉帐里,竟真有了半分家的温度。其实如果一直能这样,也挺好的。她在心中暗忖。
五更天的梆子声惊破残梦。君护猛然睁眼,他竟真的睡着了,一侧的枕边冰凉,倾城不知何时早已离去。怀中只剩小苏软糯的身子,他苦笑一声,她终是不喜欢他,不愿与他同眠。他俯身轻吻小苏眉心,心中纵有千般不舍,还是翻身跃窗而去。
角门外的马车已等候良久。他掀帘欲上,忽闻身后传来急促的低唤:“王孙!”
转身时,只见倾城鬓发散乱,怀中紧抱一个锦盒,在晨雾里朝他跑来。他心跳如鼓,几步上前接过锦盒,掀开时眼底骤热——二十枚蜜蜡裹着的药丸,整整齐齐躺在盒中。
“周府医开的解毒方,臣妾连夜炼成了药丸。”她喘着粗气,耳尖红得滴血,“时间太紧,只做了这些……”
“足够了。”君护声音发颤,指尖抚过盒沿,瞧见她眼底的血丝。原来她昨夜离开,是……他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凝作一句:“倾城,谢谢你!”
倾城摇了摇头,退后半步,躬身一礼道:“王孙,一路平安。记得按时服药。”
晨风吹起她身上披风,露出她单薄的身影,他突然很想上前抱住她。可又怕行为失当惊着了她,只好握手成拳忍下心中冲动,哑声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嗯。”她望着他眼底星芒,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果然离别总是要伤怀的。
“一定记得按时吃药!”
倾城泪盈于睫,再次絮絮道。
君护跳上马车,朝她挥了挥手。
“天凉,快回去吧!”
马车的轱辘声渐行渐远,君护隔着帘子凝视着她伫立的身影,直到化作晨雾中一粒微尘,什么都看不见。叶昭挥鞭时瞥见他掌心红痕,忍俊不禁:“王孙,这是……被猫抓了?”
“嗯,被猫抓了。”他望着掌心方才握出来的淡红色指痕,忽然轻笑出声。这只猫儿,终是在他心上挠了一道痕,一道让他甘之如饴的痕。
“王孙会说笑话了,真难得!看来昨晚确实睡的很好!”叶昭打趣道。
“赶你的车,少废话!”君护佯装恼怒,嘴角却微微上扬。
叶昭不再说话,却在心里感叹,这两个人相处起来当真别扭!明明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却成亲一年有余还像个陌生人一般客气,连拉个手都面红耳赤,抱一下更是不敢。可你要说他们彼此不熟,恪守礼法,不敢越雷池一步。可他们又没少做“惊世骇俗”的事,像什么闯宫抱行,以口喂药,朝夕同浴……话说这两人是怎么将“纯情”和“越界”揉的难分难解,还做出一副并不自知的样子?